看到天牢里像風燭殘年老人的靖國公時,孟玉珂父子倆心里都不好受。
“爹,你怎么樣?”
“祖父……”
不管靖國公做了什么,他在孟家人心里,一直都是威嚴的父親和祖父,是靖國公府的頂梁柱,看到他落得這下場,父子倆心里說不出的心酸。
靖國公僵硬地轉過頭,嘴里發出嘶啞的聲音,“珂兒……”
“爹,是兒子。” 孟玉珂抹著淚說,“兒子來看您了。”
靖國公想說什么,但他的喉嚨只能發出短促的聲音,就像破了個洞似的,重重地粗喘著,不能成言。
孟玉珂越發的傷心,抹著淚哭道:“爹啊,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那邊的褚伯亭驚喜地撲到鐵欄前,叫道:“舅兄,青山,你們來啦!”然后又問道,“你們怎么進來了,是不是圣人……”
是不是圣人寬恕他們,否則哪會輕易允許人進來看他們?
孟青山看了一眼正在哭的父親,主動回答:“是宮里允許我們過來探望的。”想了想,他據實以告,“太后娘娘讓人將靜安姑母的嫁妝從長平侯府和榮親王府帶走,送去雍王府給雍王妃……”
原本一臉漠然的孟芙聽到這話,激動地撲過來。
她嘶啞地喊:“我的瑾玉呢?惜玉呢?他們怎么樣?”
孟青山神色復雜地看她,以前他一直將她當成靜安郡主,是嫡親的姑母,從未懷疑過。卻不想這人如此狠毒,害死真正的靜安姑母。
雖然在血緣關系上,她也算是自己的姑母。
孟青山道:“他們……挺好的。”
孟芙雙眼死死地盯著他,厲聲道:“你們為何不護著他們一點?他們也是孟家的外甥和外甥女,你們為何不幫他們?”
孟青山別開臉,并不言語。
為何要幫他們?靖國公府都自身難保,他們哪有那力氣去幫兩個奸生子?別說這么多年的感情,那感情是建立在他們是真正的靜安郡主的孩子的份上,而不是建立在一個外室女所出的孩子身上。
那兩個孩子的出生是恥辱。
孟青山不想回答孟芙的問題,朝褚伯亭道:“對了,太后已經下懿旨,讓你和靜安姑母和離。”
什么?!!
褚伯亭傻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
第108章 誅心
褚伯亭從未想過,他會與靜安郡主和離。
讓男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妻子和離,對于男人而言,這樣的打擊不啻于被戴綠帽子。
在他心里,靜安郡主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才對。
這是男人的一種獨占心理,無關情愛。
“為、為什么?”褚伯亭結結巴巴地問,“太后娘娘為何突然下這樣的懿旨?”
況且,人都死了十幾年,和不和離,又有什么干系?
為何一定要讓他們和離?
孟青山如實道:“這是映玉向太后娘娘請求的。”
“映玉?”褚伯亭大受打擊,又驚又氣,“她、她為何要如此?”
這不孝女,居然做這種事?她就這么恨自己?
為何要如此?
孟青山暗忖,當年靜安郡主的死,雖然不是褚伯亭親自動的手,但他也算是劊子手,間接害死靜安郡主,事后還幫孟芙遮掩,當了幫兇。
以褚映玉那愛憎分明到心狠的性子,不僅要將仇人踩在腳下,還要誅其心,讓其痛苦萬分墜入修羅地獄。
孟青山也沒想到,這位表妹心狠至廝。
以往看她文文靜靜的,溫順柔和,被偏心的長輩無視、被人欺負時,也從未有怨言,逆來順受,像是誰都可以踩她一腳,宛若一個小可憐兒、受氣包似的,還以為她就是這種柔順不爭的性子。
哪知道當她一朝得勢,所有曾經欺負過她的人,甚至是她的仇人,都在她手里折了,甚至落得生不如死的下場。
這哪是什么受氣包,小可憐,逆來順受?
那些不過是她無力反抗時的暫時妥協罷了。
再看褚伯亭,這可是她的親生父親,她都能如此狠心地將他打落到塵埃,孟青山突然覺得,她沒有搭理他們這些外祖家的親戚,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孟青山一面被褚映玉的狠辣驚住,一面也在反省,自己以前有沒有欺負過她。
孟青山看了一眼牢里的三人。
祖父看著時日不多,只怕熬不了多久,就算他能熬,等到查清楚祖母的死因,不管祖母之死與他有沒有關系,圣人也不會讓他活。
孟芙死死地盯著自己,怨恨他們不對褚惜玉姐弟倆伸出援手,又為兩個兒女的處境擔心、心疼,整個人瘋得厲害。
褚伯亭則因為和離的事,被打擊得不輕,那股精神氣兒瞬間就散掉,顯現出一股蒼老、頹廢,哪里還有年輕時的俊俏貴公子模樣。
孟青山在心里深吸口氣。
和愚鈍的父親不同,其實得知宮里來人,允許他們去天牢探望時,他就隱約明白宮里的意思。
想讓他們將外面的消息告訴這三人。
看到他們不敢置信、崩潰的樣子,這樣的報復之狠,讓孟青山背脊發寒。
他突然不敢去猜,這到底是誰安排的。
行事如此之狠辣,似是要在他們活著時,讓他們備受煎熬,每一天都活在煎熬、崩潰之中,就算死時都帶著無盡的悔恨和不舍,死不瞑目。
孟家父子在天牢待的時間不長,很快獄卒就過來趕人。
孟玉珂點頭哈腰,給獄卒塞銀子,懇求再給他們一些時間,獄卒收下銀子后,勉強地應下,讓他們再待半刻鐘。
孟青山冷眼看著獄卒離開,再次印證心里的想法。
**
褚映玉看著禁衛送過來的東西,有些失神。
關嬤嬤等人忙著清點,對嫁妝單子一一對應,忙得不可開交。
旁邊坐著的李公公喝了口熱茶,笑盈盈地說:“雍王妃,靜安郡主的嫁妝都在這里了,那些損失的,也用等價值的東西填補上,若是沒有,便用銀錢補上,您瞧瞧數量是不是對得上。”
褚映玉回過神,感激地說:“李公公,今兒辛苦你們了,不用算,本宮是信你們的。”
然后吩咐讓廚房那邊準備席面,招待這些辛苦送嫁妝過來的禁衛。
這大冬天的,他們辛苦走一遭,可不能讓他們白跑一趟。
李公公笑呵呵地說:“雍王妃不必客氣,咱們這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自然要為王妃討回靜安郡主的嫁妝,不能遺漏絲毫。”
直到王府的人將送過來的嫁妝清點完畢,確認沒有錯誤,李公公和吃飽喝足的內廷禁衛領著雍王府豐厚的紅封離開。
一個個心情都很不錯。
因為雍王妃非常大方,給的賞銀都不少,雍王府里的席面也很不錯,不愧是御廚做的席面,其他王府里可沒有。
送走李公公等人,褚映玉讓人將這些嫁妝登記入冊,然后看著窗外又飄起的雪花發呆。
寄春端了一杯梅子水過來,說道:“小姐,真好呢,郡主的嫁妝被太后娘娘討回來,沒被那些壞人占了,奴婢心里真是高興。”
褚映玉輕輕地嗯一聲,手撫著平坦的小腹。
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總會無意識地撫著肚子,明明肚子里的孩子才一個多月,并未顯懷,感受不到什么。
然而只要手貼上去,她心里就會變得十分平靜。
寄春見她情緒不高,小聲問:“小姐,您不高興嗎?”
“沒有。”褚映玉朝她笑了笑,“其實我是高興的。”
仇人都在受苦,她娘的嫁妝也討回來了,沒什么不高興的。
寄春似信非信地看著她,想了想,決定說些讓她會高興的事。
“小姐,聽說昨兒李公公帶人去榮親王府帶走郡主的嫁妝后,榮親王妃就嚷嚷著要讓榮親王世子休妻呢。”
“真的?”褚映玉挑眉。
寄春點頭,笑著說:“這事兒外面都傳遍了,當時榮親王妃叫嚷得可厲害了,居然還讓人去將在宮里當值的榮親王世子叫回來……”說到這里,她噓唏地道,“二小姐這下可憐啦,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被休了。”
寄春并不喜歡褚惜玉,甚至巴不得她過得不好,覺得褚惜玉以前的榮華富貴和地位,都是孟芙偷來給她的。
可當得知她可能會被夫家休棄時,心里又覺得她是可憐的。
畢竟女子一旦被休棄,不僅會被世人指指點點,也無處可去,未來沒個著落。
雖然在婆家時日子過得艱難了一些,到底還算是有個家,一個遮風擋雨、安身的地方。一旦哪天被婆家休棄,那些娘家愿意接受歸家的還好,若是娘家嫌棄丟臉,不接受,或者直接不認這女兒,被休棄的女子又該如何?
這大抵就是這世間女子的命罷。
褚映玉聽到寄春的噓唏,心情徒然變得晦暗幾分。
上輩子,從她被替嫁伊始,寄春總是擔心她會被休棄,擔心她不能在王府立足,將來怎么辦?-
傍晚,陸玄愔回來,進門就見褚映玉坐在暖炕上,正在翻看賬冊。
他身上落了雪,先去凈房換下沾染一身寒氣的衣服,洗漱過后,又去薰籠那里暖和了手,方才抱她。
他摸了下她的肚子,問道:“難受嗎?”
褚映玉朝他笑,“不難受的,我喝著梅子水呢,只要惡心時,就喝一口。”說著她端起桌上的梅子水,喂他喝了一口。
見他被酸得直皺眉,她撲哧一聲笑出來,眉眼彎彎,可愛又狡黠。
陸玄愔哪里沒看出她是故意的,有些無奈,更多的是縱容,若是能讓她高興,再喝兩杯酸死人的梅子水也沒什么。
將人小心地摟在懷里,他看向桌上的賬冊,不太贊同地看她。
“別累著。”他說著,用長了胡茬子的下巴在她臉蛋上蹭了蹭,然后被她嫌棄地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