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侯聞言,也有些憂心。
要是以前的長女,他是不擔(dān)心的,自從她發(fā)瘋傷了兒子后,長平侯就覺得這女兒開始叛逆,不再聽父母的話,總是擔(dān)心她哪天會在外面闖禍,連累長平侯府。
兒女都是債,他突然頭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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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秋藜院,褚映玉讓人去燒水,她要沐浴泡澡。
因她是突然回來,秋藜院沒有接到消息,是以地龍沒有燒起,整個屋子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暖意,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忙得人仰馬翻,少不得又是一陣抱怨。
褚映玉冷眼看著,聽到有人抱怨時,突然一把將懷里只剩下余溫的手爐砸過去。
“不想伺候就滾,本小姐這里留不得你們這些大佛!”
瞬間,所有的抱怨和不滿都消失,眾人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就連寄冬都嚇住了。
褚映玉冷冷地看著她們,“我知道你們不想伺候我,改明兒我便去稟了夫人,讓你們各自去尋個好去處。”
聽到這話,眾人大驚失色,撲通一聲跪下來,磕頭求饒。
要是大小姐真的稟了夫人,夫人可不管大小姐是因什么原因不要她們,只會惡了她們,覺得她們是背主的,屆時還不知道將她們安排去干什么辛苦的活計。
褚映玉不作聲,冷眼看著。
直到她們磕得頭昏眼花,終于大發(fā)慈悲地說:“現(xiàn)在,去給我燒水!”
這下子,也沒人敢再抱怨,她們無比乖覺地退下去。
不過一會兒,屋子里的地龍燒起來,熱水也燒好,下人們非常干練利落,有別于平時的拖拖拉拉。
寄春伺候褚映玉沐浴。
為她脫衣時,終于注意到她手上的傷,先前褚映玉一直將手縮在袖子里,是以直到現(xiàn)在寄春才發(fā)現(xiàn)。
“小姐,你這傷……”寄春嘴唇顫抖。
褚映玉淡淡地道:“不小心扎到了。”
說著,便進了浴桶,將身體浸泡在清水里。
見她恨不得整個人都泡到水中,連頭發(fā)都打濕了,寄春又擔(dān)憂地說:“小姐,別這樣,嗆到水可不好。”
褚映玉沒聽,她甚至將頭都沉下去,仿佛這樣就能洗去身上的血漬。
雖然蘇媃為她清理過,她仍是覺得身上有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特別是看到那具尸體,意識到那個醉漢死了時,更有一種欲要嘔吐之感。
褚映玉沉在水里,憋著氣。
直到喘不過氣,終于將臉露出水面,就看到寄春快要急哭了。
“小姐……”
“幫我洗頭。”褚映玉說,她懷疑自己的頭發(fā)也有血。
寄春紅著眼睛,拿起旁邊的香胰子給她洗頭發(fā),她不知道小姐身上發(fā)生什么事,隱約能感覺到她的痛苦,那是一種無聲的痛苦,沒有表現(xiàn)出來,卻能讓人感覺到。
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小姐怎么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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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寄春終于知道發(fā)生什么事。
不僅寄春知道,長平侯夫妻也知道,甚至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
安王府別莊發(fā)生的事,不過一晚就已經(jīng)傳遍京城。
當(dāng)時的人多,人多嘴雜的,不可能一一封口,何況這事也封不了,畢竟其中受了委屈的還有左大將軍之女左明珠,聽說將軍府的老夫人一大早就進宮找太后哭訴,說自己的孫女受了委屈,要太后為她作主。
因為這事,連安王都受到圣人的斥責(zé)。
長平侯和靜安郡主面面相覷,總算明白褚映玉為何昨天不顧大風(fēng)雪回來,可他們心里并沒什么高興,反而沉甸甸的。
好半晌,靜安郡主問:“這事會不會影響到惜玉和七皇子的婚事?”
長平侯神色一頓,“我不知道。”
靜安郡主冷笑一聲,“真是個不中用的東西,男人都看不住。”
這話說得難聽,長平侯一臉不贊同,“阿蓉,別這么說,映玉也是受了委屈的。”
靜安郡主頓時火了,氣道:“你以為我想這么說的?你看看,人家將軍府的老夫人都進宮里找太后哭訴,這婚事能不能保住還不一定,以后她怎么辦?難不成讓她和左明珠一起嫁給瑜哥兒?到時誰大誰小?可沒有兩頭大的道理!”
大庭廣眾之下,不知多少雙眼睛看到孟瑜山和左明珠抱到一塊兒,就算孟瑜山是被人下了藥,但兩人有肌膚之親是事實。
發(fā)生這種事,除非兩人成親,否則左明珠的名聲就不能要了,以后怎么嫁人?
靜安郡主雖極得太后歡心,可太后再大也大不過圣人。
長平侯府怎么也是比不上將軍府的,太后再不忍心,為了給將軍府一個交待,肯定要犧牲褚映玉。
褚映玉是和左明珠一起嫁孟瑜山,還是退婚,只能選一條,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若是選擇退婚,就算世人知道褚映玉是無辜的,可作為退過婚的姑娘,多少還是引人非議,以后要再說婆家就難了,而且她的年紀(jì)也大了,不好說婆家。
一般人家都是在女兒十三四歲就開始相看人家,及笄后就可以定親,然后定下婚期。像褚映玉現(xiàn)在十七歲,遇到這些事,條件好的人家哪里會看上她?她可不是左明珠,就算年紀(jì)再大,有個當(dāng)大將軍的父親,照樣有人想娶。
長平侯無言以對。
他自然不希望長女遇到這些事,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孟瑜山必定要娶左明珠的,看長平侯府怎么選擇,是一起將女兒嫁過去,還是退婚。
就算婚退,也要看什么時候退。
這天傍晚,褚惜玉也回來了。
褚惜玉回到家,便告訴父母別莊里發(fā)生的事。
從她這里,長平侯夫妻倆總算了解到更詳細的經(jīng)過,意識到里面的不簡單,問道:“明惠郡主可是查明了真相?”
褚惜玉神色一頓,說道:“那醉漢的事,倒是查明了,是、是禮部侍郎之女謝姑娘為了討好明惠郡主,特地弄進來的。”
“禮部侍郎之女?”靜安郡主皺眉,“是那個謝清婉?”
這姑娘她是有印象,琴藝高超,中秋宮宴時一曲高山流水在太后面前露臉。
長平侯愕然,“她要討好明惠郡主?”帶個醉漢進去怎么叫討好?
褚惜玉咬了咬嘴唇,似是難以啟齒,“聽說那醉漢原本是想用來對付長姐的,這樣長姐和瑜表哥的婚事就會解除,明惠郡主就能和瑜表哥成親……”
長平侯夫妻倆都震驚了。
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爾后想起,禮部侍郎是安王一系的人,謝家姑娘和明惠郡主交好,一直追隨明惠郡主,為討好明惠郡主,做出這種事確實不奇怪。
“……只是沒想到,那醉漢被蘇媃撞見,落到七皇子手里。”褚惜玉神色復(fù)雜,“幸好長姐當(dāng)時沒遇到他,沒什么事。”
長平侯夫妻倆的神色也變得極為復(fù)雜。
“那瑜哥兒被下藥的事……”
褚惜玉搖頭,“我回來時,還沒聽說有什么結(jié)果,也不知道有沒有查出來。”
靜安郡主又問:“那謝清婉做這事時,明惠郡主知道嗎?”
“啊,這……”褚惜玉有些遲疑,“應(yīng)該是不知的罷?看到那醉漢的尸體時,她的反應(yīng)不像是作假。”
第25章 選擇
不僅靜安郡主懷疑明惠郡主是否知情, 外面懷疑的人也不少。
可惜就算懷疑也沒人敢當(dāng)著明惠郡主的面問她。
不管如何,安王作為皇長子,在圣人還沒有立太子前, 他都是最有希望登頂?shù)幕首? 沒人會蠢得冒然得罪安王。
在世人眼里,這次的事,只有褚映玉是最可憐的。
好端端地去參加個賞梅宴,結(jié)果禍從天降, 要不是七皇子的侍女碰巧先遇到那醉漢, 將其殺了,只怕她的后半輩子就要毀了。
還有好好的未婚夫, 兩家都快要商量婚期,突然出了這么件事, 這婚是退呢,還是不退?若是不退,難不成讓她和左明珠共侍一夫?
聽說褚映玉那天從別莊回去后,就直接病倒,誰不暗嘆一聲可憐人。
褚映玉確實病了。
也不是什么大病,可能是回京路上因為在風(fēng)雪中站了許久,受了寒氣,當(dāng)晚喉嚨干澀, 翌日開始就咳嗽流鼻涕。
大夫過來看過后,確認感染風(fēng)寒, 開了幾副藥讓她暫時服用著。
褚映玉生病, 自然不能去給父母請安,理所當(dāng)然地窩在秋藜院里養(yǎng)病,足不出戶, 仿佛外界的紛紛擾擾皆與她無關(guān)。
過了兩日,孟月盈、齊潤怡來長平侯府找褚惜玉,順便去秋藜院探病。
褚映玉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坐在暖炕上,請她們?nèi)胱瑫r不時咳嗽一聲,用帕子撮鼻涕,弄得鼻尖發(fā)紅。
許是生病,她的臉色蒼白,眼睛和鼻子看著紅通通的,仿佛哭過一般,讓人不禁生出幾分憐惜。
孟月盈看她這模樣,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她絞著帕子,以往她對褚映玉極有意見,覺得她這不好、那不好的,不足以匹配優(yōu)秀的兄長。
經(jīng)此一事,又覺得她十分可憐,那些偏見突然消失大半。
齊潤怡關(guān)心地問:“映玉姐姐,你還好吧?”
“還好。”褚映玉說道,這些天喉嚨不舒服,聲音也不如以往的柔和,略帶幾分沙啞。
然而聽在旁人耳里,卻覺得她估計是哭得狠了,聲音都哭啞。
褚惜玉也是滿臉同情,“長姐,你好生歇息,養(yǎng)好身體,娘說讓你別想那么多,還有爹娘在上頭頂著呢。”
長姐的婚事有波折,她雖然同情,卻也幫不上什么忙。
其實她自己的婚事都是一團亂,心里煩著呢,覺得自己和長姐不愧是姐妹,同病相憐。
褚映玉喝了口水,淡淡地應(yīng)一聲。
對于她們今天過來探病,她沒有不高興,也沒有高興,禮貌地接待,讓丫鬟上茶。
孟月盈和齊潤怡今兒來探病,是真心實意想要安慰她的。
同是姑娘家,遇到這種事,總歸是感同身受的多,并沒有那種真的巴不得她不好的惡劣心態(tài)。
關(guān)心完褚映玉的身體,齊潤怡忍不住問:“映玉姐姐,你以后打算怎么辦?”她是個率真的,很是為褚映玉的處境著急。“你是要繼續(xù)維持和瑜表哥的婚事,還是要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