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秘書代表程萬廷同港島警員交待情況,等處理完善后事宜,錯眼的功夫便瞠目結舌地盯著前方不遠處,死死挪不開眼。
一向不喜旁人碰觸的大少爺竟然低眉垂眸地任由陳少爺的童養媳替他擦拭手掌的血跡,甚至是仔仔細細將一根又一根的手指也擦干凈。
楊秘書眼皮重重一跳,一時說不出話來。
沒敢過去打擾。
......
林可盈一顆心跳得砰砰作響,尋到機會勇猛沖鋒,身體接觸是接觸了,可自己預想中被厭煩被推開這樣的場面并沒有到來。
未婚夫竟然安靜甚至可以說是“乖巧”地任自己擺弄,林可盈只好硬著頭皮用手帕一點點擦拭他手上的血跡,眼睜睜看著雪白的帕子變得鮮紅。
許是常年在港城的緣故,未婚夫雖說出身富庶,可手掌卻帶著幾分粗糙,掌心與指節的薄繭分明地昭示著常年練槍的結果。
林可盈肌膚柔嫩,工作后再忙也不會苛待自己,細膩的指腹擦過男人掌心薄繭時,只覺一陣輕微的刺癢。
只是未婚夫似是變臉如變天,待血跡擦凈,竟然是猛地收回手,眼眸深沉而冷淡:“林小姐,你回去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林可盈:“...”
血跡都擦完了,你才說這些!
算了,知道厭煩就好,好歹算順利將劇情走下去了。
楊秘書照例被吩咐叫了輛的士送林小姐離開,等事情辦妥,同大少爺坐上保時捷后座,卻見他正閉目養神。
心知大少爺應當是沒有受傷,可也不放心道:“大少爺,還是去醫院檢查下吧,畢竟剛剛擦槍走火的。”
“不用。”程萬廷神色肅殺,睜眼間又是一派清明,“查清楚今天的事是哪個幫派干的。”
末了,他又補充一句:“在警署之前。”
“是。”
車內一時安靜,楊秘書吩咐司機開往半島酒店,程萬廷在半島酒店有股份,名下別墅豪宅不少的同時,也在酒店擁有長期包房。
在酒店奢華套間換下染血的襯衫,程萬廷在浴室沖洗,隨著淋浴霧氣繚繞間開門,重新換上干凈的衣物。
“大少爺,已經查到了,那幾人是龍虎幫的,龍虎幫話事人喪彪剛剛來電,說此事絕對和龍虎幫沒關系,應當是那幾人被收買了。”
程萬廷系襯衫紐扣的手未停頓,冷冷道:“四死一逃,讓喪彪帶活口來見我。”
“是。”
白色襯衫包裹著肌肉,又被黑色西裝覆蓋,轉眼間,程萬廷仍是那個環宇集團話事人。
衣著打理好,程萬廷眼前猛然飄出某個身影,正系領帶的手頓了頓,這才開口:“你那日帶林小姐去買的什么衣服?”
楊秘書:“...?”
不妨大少爺居然會突然關心哪個女人買什么衣服,這要是放在以前怎么可能!
算了,想起在辦公室的一幕,剛剛擦血跡的一幕,楊秘書坦然回答:“林小姐自己挑的,就是現在最時髦的吊帶裙,吊帶背心,牛仔短褲那些。”
程萬廷臉色一黑:“全港城找不到一件長袖長褲了?”
楊秘書:“...”
——
港城的槍戰插曲轉瞬被林可盈拋到身后,她拎著在服裝批發大排檔采購的衣服回到半山別墅。
港城時裝經典,令人錯不開眼地喜歡,十來件時髦衣服裝點著衣柜,儼然將原先的碎花衣裳遮蓋得不見天日。
接下來的幾日,林可盈時而穿上在商場買的綠色吊帶裙,一片式設計,裙身緊貼曲線,長至小腿,細細的兩根吊帶自漂亮的肩頸掛脖,露出大片美背,瀑布般的烏黑長發輕拂,嬌艷動人。
亦或是身著在地攤買的波點短袖短褲,現出筆直勻稱的雙腿,松開的烏發束成高馬尾,青春飛揚。
一連好幾日,都在往外跑。
程萬廷匆匆掃過幾張照片,只一眼便移開視線,骨節分明的手指點在照片上,抬眸質詢:“林小姐就這樣日日往外跑?”
“是。”楊秘書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大少爺的指令去關注一個女人的行蹤,著實是令人震驚,“林小姐這幾日去買了幾支股票,又上服裝批發市場去了幾回,多數時候還喜歡在何記糖水攤吃東西。”
楊秘書過去對大少爺與港城公子哥們格格不入的生活擔憂,身邊始終沒有女人出現,如今又對大少爺到底會不會拍拖揪心。
雖說有違倫理道德,可林小姐同陳少爺的婚約即將解除,大少爺和林小姐真要拍拖也無不可,只是這找人跟蹤林小姐行蹤的事未免有點變態...
他壯著膽子勸道:“大少爺,這...拍拖它不是這么拍的,它得...”
話還沒說完,楊秘書只覺一道冰冷的視線襲來,夏日炎熱中冷得他立刻住嘴。
“你在想些什么?”程萬廷譏諷地扯了扯嘴角,“你是覺得一個大陸來的沒有身家背景,沒什么學歷的女人能進程家的門?”
楊秘書啞口無言,難以反駁。
自己頂多想到拍拖,大少爺怎么說起結婚的事了!
應當是自己想多了,大少爺對林小姐諸多縱容必定是看在陳少爺的面子上。楊秘書頭腦清醒過來,林小姐這樣的背景確實不可能,就連比程家不如的陳家都進不去,更別提財富和地位富上數十倍的程家。
“楊秘書,有位林小姐電話找你,急事。”
正在在茶水間的兩人不約而同抬眸看去,職員這才發現柜子后被擋著的程總。
忙叫了一聲“程總好”,職員徑直離開。
楊秘書如芒刺背般回工位接起電話,總覺得身后有探究的視線刺來。
電話掛斷,楊秘書回身一看,茶水間已經空無一人。
連帶著林小姐的幾張照片也不翼而飛。
一天的工作下來,楊秘書總覺得總經理辦公室內低壓,卻尋不到答案。
直到傍晚結束工作后,大少爺似漫不經心般開口:“你就沒有要匯報的?”
楊秘書父母雙亡,年少時差點死在幫派斗爭中,幸得被程萬廷救下,這才撿回一條命,跟著他出生入死十余載,自問對大少爺的心思頗為了解。
只是此刻,他飛速運轉思考,仍舊不得其法:“大少爺,天星置地那邊已經松口...”
見大少爺神色不對,他又換了一個:“港督政府近日...”
“還是老爺和李董事仍然在商量聯姻的事...”
程萬廷冰冷的聲音打斷他:“中午的電話。”
“啊?”
楊秘書傻眼了。
“中午是林小姐打來的,請我幫忙看看近來瑪麗醫院有沒有做心臟病手術厲害的醫生。”
——
林可盈這陣子斟酌后又買下了三支股票,選中的是后世仍舊發展良好的企業,她如今囊中羞澀,不貪多,只求穩,也順利翻了幾倍,有了五百二十港幣。
今日上何阿姐家糖水攤同他們兩口子說起可能等自己回大陸后,可以讓他們在港城運作批發服裝,自己在大陸開服裝店時,一時頭頭是道。
儼然已經要兩岸聯手,做大做強,一起暴富。
一碗糖水下肚,瑪麗醫院那頭卻傳來不好的消息。
何阿姐的女兒婷婷原定于明天的心臟病手術面臨延期,原因是瑪麗醫院最好的心外科主治醫生于今日下午下班途中亂入幫派斗爭,現下落不明!
排期其他醫生還要等上許久,何阿姐兩口子著急,林可盈同他們趕到瑪麗醫院,看著病床上年僅十六歲,臉色蒼白的少女同樣不忍心,這才打電話給楊秘書,看看有沒有用。
“阿芬這病拖不得,我現在就擔心霍醫生出事了。”
何阿姐先生匆忙趕回來:“我已經找醫院排隊其他醫生,但是要等一段時間。”
林可盈同病床上因為先天性心臟病而脆弱的少女說話,卻見她笑著安慰爸媽:“爸,媽,可能是老天爺想讓我晚點手術,你們不要太著急。”
當父母的哪有不著急的,第二日,何阿姐早早收攤和林可盈又去了醫院,卻見婷婷呼吸困難,又發病了。
林可盈深覺人在疾病面前的渺小,獨自去港島警署打聽消息,卻聽說昨日幾大幫派械斗,場面混亂,現在哪里有時間去管什么瑪麗醫院的醫生。
帶著失望的消息回到瑪麗醫院,林可盈卻在走廊見到楊秘書正同何阿姐說話。
“霍醫生已經被和勝堂放了出來,明天就能手術。”
林可盈同喜極而泣的何阿姐手抓著手低聲歡呼兩聲,一人奔向病房同女兒分享喜悅,一人對楊秘書道謝。
“楊秘書,多謝你。”
楊秘書哪里能心安理得接下這份謝意:“霍醫生被牽連進□□械斗,人身自由被限制,哪里是我能搞定的。”
林可盈眨了眨眼:“是大少爺?”
“嗯。”
林可盈:大少爺可真是個大好人!
除了打死都不愿意履行婚約,其他方面真是不錯。
夜晚的港城已然有著燈紅酒綠的繁華,霓虹燈璀璨炫目,夜市張羅著市民們豐富的夜生活,唯有周遭數十層高鋼筋鐵骨的大廈冷冰冰。
林可盈拎著打包的云吞面上到三十二層,輕輕敲響了仍在加班的總經理辦公室大門。
職員們大多已經下班,這個當老板的獨自加班,林可盈不禁感慨,人還怪好的嘞。
“大少爺,多謝你幫忙放出霍醫生。”林可盈進屋后,輕車熟路地將云吞面放到茶幾上,笑意自眼底蔓延,真心道謝。
程萬廷正看著文件,聞言抬頭看了面前的女人一眼。
照片上出現過的綠色吊帶裙就這么真實的出現了自己面前。
“嗯。你來干什么?”程萬廷的視線又回到文件上。
林可盈今日并不打算走劇情,感謝是誠心的:“我聽楊秘書說你沒吃晚飯還在加班,人是鐵飯是鋼,你還是先吃了再忙吧。這家云吞面很好吃,我放在茶幾上了,就不打擾你了。”
程萬廷沒想到今日的林可盈來去匆匆,茶幾上的云吞面皮薄鮮嫩,湯底更是鮮美,此刻正散發著幽幽的香氣。而大門邊已然只剩一抹綠色裙擺驟然消失。
辦公桌下的抽屜被拉開,幾張零散照片正安靜地躺于其中,綠色鮮嫩,猶如旺盛的春色,令人念念不忘。
翌日,程萬廷自家中被電話鈴聲驚醒,電話那頭是秘書驚訝的聲音,全因從未遲到的大少爺竟然遲遲未起。
夢中有一抹綠色緊緊纏著自己,程萬廷將被褥猛地掀開,面色冰冷地走進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