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上白云觀。
一樹桃花遮滿天。
秦虹挺著大肚子,在宮女的攙扶下遠遠地遙望紫微山的方向,神色中多有恍惚。
即便在這遠離世俗之地,她也聽說了近半年來黃炎的變化。
她不相信黃炎會是那種倒行逆施之君,故而在這半年的相處中,也曾多次試探性的問過其原由。
但每每總是被黃炎扯開話題。
同床共枕數年,她能看出黃炎并未改變,只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可她卻驚異的發現……
自己似乎要變了。
金都獻降那日,曾天生異象。
她便察覺到自己身體中有一股意識漸漸蘇醒,腦海中也會偶爾浮現出前世支離破碎的的記憶。
讓她明白了,這天外還有天,而自己的前世,似乎和天外天中的某個洞天有密切關系……
那股意識還未完全蘇醒,前世支離破碎的的記憶也還未拼湊完全。
但她知道,已經快了。
等那股意識完全蘇醒,前世支離破碎的的記憶拼湊完成,她也不知自己還是不是秦虹,還會不會留在此間。
秦虹輕柔的撫摸著隆起的小腹,眉眼哀愁:‘自己這孩兒,又該怎么辦。’
“何事愁眉苦臉?”
黃炎自院外而來,擺擺手示意服侍的宮女嬤嬤退去后才上前將其攙扶住,寵溺中又帶著些許責怪的說道:“產期將至,怎地還有心思在外走動?”
“穩婆說要多走動走動的,有助生產。”
秦虹一手扶著他的手,一手輕捧小腹,眉眼中帶著母性獨有的光輝,呢喃道:“我有預感,這小家伙快出來了。”
黃炎想到自己即將為人父,忍不住心中喜悅,笑道:“這難道不是好事?”
“是好事兒。”
秦虹心中哀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的問道:“聽說,你后宮里那位韓貴妃也有身孕了?”
“不錯。”
黃炎點點頭,也沒藏著掖著,直言道:“也就近月,才被太醫查出有了喜,現在正在宮里修養呢,也不知她肚子里懷的是這孩子的弟弟,還是妹妹。”
秦虹眉頭一擰,告誡道:“不管人家肚子里懷的是我這孩子的弟弟,還是妹妹,你都得好好待人家。”
“哈哈哈哈~”
黃炎啞然失笑,打趣道:“在你眼中,我黃天覆是那種薄情負心之人?”
秦虹嬌媚的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當初,他們二人在這觀中,不管是黃炎早有預謀,還是見色起意,總歸是**給他了。
而在隨后相處中,她自然也看出了黃炎的為人,所以對此并不擔心。
相較之下…
她更擔心黃炎如今的處境。
在秦虹眼中,黃炎已是一國之君,在這方規則不全的小洞天之中,還有何事需要他不惜自損賢名去做謀劃的?
除非是……天外之事!
可這方小洞天規則不全,又無靈氣,就連與修仙界相連的通道也早在上古仙道時期便被抹去了,哪來的天外之事?
莫非是當初自己覺醒宿慧的異象,引來了天外之人?
這些時日,秦虹想了很多很多,而且是越想越覺得自己猜測的合理。
越合理,越難接受。
通過那些支離破碎的前世記憶,她已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很有可能會給這方小洞天帶來滅頂之災…
所以她想過走。
可她又擔心,自己走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
難道讓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嗎?
可若是不走……
秦虹思緒如麻,來不及理清思緒,便突然覺得自己的腹部開始隱隱作痛。
她被那股痛感拉回心神,當即秀眉緊蹙的緊攥著黃炎的手,交代道:“喊穩婆!”
“……”
黃炎見狀微微一怔,隨即也似反應了過來,面色驟變的對著周邊喚道:“穩婆呢!快來!!!”
伴隨他這一聲叱喝,退在院外守候的宮女穩婆們頓時喜上眉梢的跑進院中。
為首的穩婆更是緊忙上前攙扶,問道:“夫人可是感覺到疼了?”
“嗯。”
秦虹秀眉緊蹙的點點頭:“扶我進屋。”
“快快快!!”
黃炎見狀自然也知道是自己那孩子要出世了,抱起秦虹便往早就備好的產房而去。
見陛下抱著待產孕婦健步如飛,幾個穩婆嚇的臉都白了,在其身后邊追邊喊:“陛下…慢點…慢點……”
而那些服侍的宮女,早就被穩婆們做過了功課,面對這突發情況,自是有條不紊的忙起了各自之事。
黃炎將秦虹放在床榻上,見其面色發白,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還請陛下回避。”
穩婆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語氣有些問題,緊忙解釋道:“陛下有所不知,孕婦待產是有忌諱的,不可讓男人在邊上。”
“……”
黃炎初為人父,心中雖是激動,卻也知各行有各行的忌諱,故而也沒想著在旁添亂。
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秦虹后,他收攏心神,走出門外靜候。
待服侍的宮女備好待產所需,不多時,房中便傳出陣陣痛苦的呻吟,以及穩婆們鼓勵的話語。
那一聲聲痛苦的呻吟,仿佛一柄柄利刃刺在了黃炎的心扉。
他衣袖中拳頭緊攥,便是骨節都捏的發白了,卻只能焦急的在門外踱步。
此時此刻…
他已經不是這方天下的共主,也不是那個滿腦子算計的黃天覆,而是一個暗自祈禱母子平安的丈夫和父親。
五六月的天氣,說變就變。
不知何時。
天空飄來陣陣烏云,隨著雷霆氤氳,漸漸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暴雨。
院中的那樹桃花先是在風中飄搖不定,又隨暴雨從枝杈上脫落在地,亦如黃炎此時的心境,起伏不定。
黃炎在房檐下負手而立,沒有用識神去探查身后的產房,反倒是眉頭緊蹙的看著天上的雷暴…
不知為何。
他心中竟隱隱有些異樣的錯覺,仿佛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是專為迎接自己那個即將出生的孩子而下的……
五六月天。
暴雨來的快,去的更快。
烏云散去,云消雨霽,隨著日光顯現,隱約可見遠處的山頭掛著道道彩虹。
塵埃陰霾盡歸雨去,便是山間的空氣都為之一新。
也就在此時,黃炎突然聽到一聲高亢的嬰兒啼哭聲,眉宇間的郁氣頓時消弭,猶如方才的暴雨。
看著山間天地一新的景象,聽著身后產房中傳出的嬰兒啼哭,他開心的撫掌大笑,朗聲高吟:
雷息龍歸碧落天,云破山明萬象懸。
風雨如潑滌塵去,半壁虹霓斷岫連。
檐下聽風風颯颯,山泉流水水涓涓。
鉛華洗盡千峰后,萬籟新景到眼前!
就在他笑吟一首詩后,身后產房的房門被穩婆拉開,為首的穩婆眉眼間藏著一抹擔憂的出聲道喜:“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夫人與公主平安無事。”
黃炎迫不及待的用余光窺視房內,問道:“是個女孩兒?”
“……”
穩婆聞言不免心中一沉,眼神閃躲不定的應道:“是公主。”
在她眼中,如今這世道,生孩子重男輕女已成條例,而陛下身為天下共主,定然是希望生個皇子以固國本的。
所以她才擔憂,陛下會不會念及夫人生的是女孩兒而置氣…
“好!好!!好!!!”
黃炎已然樂的撫掌大笑,一連道了三聲好后才滿懷期待的問道:“朕現在能否進去看看?”
“啊…陛下請。”
穩婆見陛下非但沒有置氣,反而一連道了三聲好,也知是自己多慮了,心頭一松的緊忙在前領路。
產房內。
秦虹面如金紙的躺在床榻上,幾個宮女正在為她擦拭臉上的汗水。
黃炎見狀緊忙湊上前去,扣住其手腕,用內力為她調息:“可有不適之處?”
“……”
秦虹見他眉眼中都帶著喜意,明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孩子了,進房門卻第一時間為自己調息,也是心中觸動。
“我沒事兒,去看看孩子吧…”
“不急,不急。”
黃炎余光忍不住往孩子那瞥了瞥,卻見一個小家伙裹在小被褥里,正哼哼唧唧的尋找母親的味道。
他笑的他合不攏嘴,轉身交代身后的宮女:“去,叫守峰侯取金銀送來,凡這白云山上之人,皆來朕這領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