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電廠中究竟有多少墮蟲的尸體,不好統計,可能已經上百了。
就尸體數目來說,這里應當發生過一場兩軍對壘的戰斗。
但是除了有座廠房著火之外,又實在沒有多少炮火痕跡。
“還有其他接應鳩的人嗎?”莊曉喃喃。
“不管有多少人,肯定都死了吧......”蘇青染看著那滿目血肉橫飛的尸體。
也許這些墮蟲里面就有隊友當場異變的,又認不出來。
氣氛再次低落到冰點,隊員們的過濾面罩已經有點擋不住這風沙和過于濃重的臭味,負面情緒在所有人腦子里打轉。
“越往前面那座冷卻塔,墮蟲尸體的致命傷越呈現出刀傷的特點?!壁w博瀚說道。
祁安則道:“猜測只會讓我們焦慮沮喪,我們順著線索找一找吧。”
于爽深吸口氣,壓下心中躁郁:“大老遠過來,鳩是死是活,任務完成與否,必須要有個定論!
保持隊形,向冷卻塔方向搜索!”
眾人立刻應是,組成突擊隊形,向冷卻塔前進。
一路沒有阻礙,他們成功進入塔中。
冷卻塔的外層已經被攀爬類的植物覆蓋地七七八八,如今只留枯黃的爬莖,如同塔身外凸的血管。
塔內空間巨大,百米見方的水池已經完全干涸,從頂部漏下的昏暗天光和氣流在塔中形成回旋,聲音森然又冷寂。
這里面仍舊有不少尸體,死狀更加奇異了些,祁安經驗不足難以判斷,趙博瀚眉頭緊皺,“同類相殘?”
眾人分散在塔中搜尋,祁安覺得有異常,埋頭思索異常在哪里。
身后莊曉的聲音一驚一乍響起:“臥槽還有蟲!”
喊聲未落槍聲便起,一連串槍聲伴隨著一聲奇怪的尖叫,一直從水池底部,響到塔壁之上!
祁安轉頭,看到一個快速蠕動的黑影飛速逃竄,壁虎一般攀上塔壁。
所有人的電筒都照向那里,火力也集中到那里,但是祁安的那股異常感一下子落到了實處!
“他是鳩!”祁安喊道。
眾人皆是一愣,槍聲止住,電筒的光芒更加集中過去。
那“東西”如一團懼光的陰暗蠕形物,“嗖”一下竄開。
但是方才集中注意力觀察的一瞬間,尤其是視力極好的莊曉和于爽,已經發現了!
那東西雖然已經長出觸手,裂開口器,但是下半身還沒完全異變,頭部還保留著五官的輪廓!
少年本有盛世美顏,但是此時已異變地連人都快算不上了,口器之中流下黃色的涎水。
“艸!異變評估......至少4級了吧!”于爽道。
她咬了咬牙,重新舉槍,“殺了他,趁還沒完全異變,讓他走得體面點。老趙,視頻記錄?!?/p>
趙博瀚眉眼低垂,已從戰術背心中掏出微型相機。
那高度異變的少年靜靜趴俯在陰影中,祁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顫抖。
他怎么不逃呢?
不知怎么,祁安像是實質性地感受到了那股痛苦排斥,求生求死的博弈,還有彌漫到整個塔中,巨大的空曠與孤獨。
“我.....我也許能試著凈化他。”祁安說道。
趙博瀚有些不可置信地回頭。
于爽驚訝過后,斷然拒絕:“不行!他已經4級異變了,不能再把你搭進去!”
但是祁安一念起來反而堅定了,“他好像沒有攻擊欲,讓我試試呼喚他,如果他有反應,還可以交流,就讓我凈化吧。”
她目光清醒,話也說得理智,于爽看一眼依舊安靜,但是明顯看得出異變進程還在繼續的鳩,與趙博瀚對視。
“可以......我們做好安全措施。”趙博瀚蹙眉兩秒,點頭道。
所有的槍依舊都指向少年鳩,小隊眾人分散成一個呈包圍態勢并且可以互相支援的站位,于爽和趙博瀚緊站在祁安身后。
祁安朝那少年伸手:“如果你相信我,請下來,我可以幫你凈化?!?/p>
少年反而更往陰影中縮了一步。
但這一舉動證明了他還有交流能力。
祁安更往前一步。
她制止了兩位隊長跟上前,而是獨自走入同樣一片陰影,冷靜說道:“我是凈化師,如果精神共鳴,我就是在和你共同承擔命運。我敢承擔,你不敢嗎?”
她靜靜地仰頭而立,盯著那畸變的眼睛,目光極有力量。
少年的眼睛像是被那目光吸住,渾身戰栗一般地抖動,發出似尖叫似嗚咽的聲音。
他慢慢地猶豫地爬了下來。
祁安跟著那節奏后退,待少年一條手臂異變而成的觸手試探著伸出,她在光與安的交界間與其觸碰,然后握住!
她這一刻的果決簡直讓隊友們驚嘆,但祁安只是做了決定就不猶豫,她握住了那仍有五指分化,但是卻沒有骨頭的“手”,與少年共鳴!
幽深空曠仿如宇宙深處的精神世界,一只巨大的眼睛懸在最高處,藏在最深處,窺視著每一個角落。
這是祁安第一次對別人的精神世界深入到這個程度,甚至已經將其具象化。
她看到眼睛在分裂,已經分裂得到處都是,從四面八方擁擠向宇宙中心那個渺小的人影,要將其吞噬!
但是人影雖已經被擠壓地幾乎看不見,卻也在奮力地揮刀反抗!
有雜音響在四周:“如果異變無法壓制,那就自殺。忠誠的戰士理應如此!”
這個聲音無比大,但也有一個極小的聲音質問:“憑什么?我憑什么去死?”
雜音又說:“那你又為什么而活?你作為人類的生命不悲哀嗎?有什么可留戀?”
那極小的聲音沒能回答,宇宙中心的渺小人影似乎怔怔,松開了刀。
祁安立刻釋放精神力,磅礴力量如一片咆哮的海浪,沖向那些眼睛!
小小人影所在之地出現一塊堅實的礁石,海浪在他周圍戰斗,海水卻溫柔地將他包裹!
這個過程持續許久,祁安堅持不懈!海浪一波更比一波強勁激烈,直到將所有的眼睛和雜音徹底壓滅吞噬!
四面逐漸安靜下來,海水屏障落了下去,靜靜地圍繞少年流淌成一條碧藍的河,浪花輕柔。
祁安也坐在礁石上,與少年相對。
少年怔愣地望著她。
“沒有人的生命是悲哀的吧,活著的理由總能找到的?!逼畎舱f道,額頭與少年相觸,傳遞柔和又堅定的精神能量。
少年逐漸顫抖起來,眼睛隱沒,星辰旋轉。
這個荒涼空曠的宇宙,在這一時刻,有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