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北大陸。

陸昭數(shù)到第七只離群的綿羊時，懸崖邊的苦艾草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少年沾著泥漬的手指僵在半空，看著那些原本翠綠的葉片在三個呼吸間褪去所有生機，化作一地灰白碎屑。

“哥！“

陸雨的聲音混著銀鈴脆響從山坡下傳來。

十五歲的少女赤腳踏過麥田，腕間象征“潔凈祭品“的銀鏈折射著詭異紅光，“祭司大人要所有年滿十七歲的...“

她的話戛然而止。

陸昭順著妹妹驚恐的目光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左肩的胎記——那枚生來就有的逆五芒星烙印，正滲出暗金色液體。

微風(fēng)送來硫磺與腐肉混合的氣息，他抬頭看見天邊懸著兩輪月亮：蒼白的常月之側(cè)，一抹血色正蠶食著湛藍天幕。

牧村的銅鐘突然自鳴，三長兩短的節(jié)奏讓陸雨瞬間面無血色。

這是三十年來首次在非祭月響起的召集令。

祖廟前的火把燃著幽藍火焰。

陸昭跪在青石板上時，注意到石縫里嵌著七顆乳牙，去年被獻祭的牧童馬修，失蹤前也曾莫名掉落全部牙齒。

深淵主祭的骨杖點在他眉心，黑袍下傳出類似甲殼摩擦的誦經(jīng)聲：

“以第七紀(jì)元的第七次血月之名...“

“擇第七個成年的第七個靈魂為祭...“

黏膩觸須從主祭袖管鉆出，纏繞陸昭的脖頸強迫他仰頭。

祭壇全景撞入眼簾：九具被剝皮的牲畜排成倒十字，中央石槽沸騰著水銀與血液的混合物。

妹妹被鐵鏈鎖在祭壇右側(cè)，雙眼已變成純黑的球體，嘴角卻掛著詭異的微笑。

“等等！“

陸昭掙扎時踢翻盛放祭刀的銀盤，匕首劃過他滲血的胎記。

一滴金血墜入石槽，液體突然劇烈翻涌。

主祭的骨刀即將刺入陸昭心臟的剎那，破舊吊墜突然爆發(fā)出太陽般的強光。

那是母親臨終塞給他的“護身符“，此刻竟熔穿了麻布衣衫，直接烙在少年胸口。

“噬神者？！不可能...“

主祭的驚呼在顱骨內(nèi)炸響。

陸昭感覺有冰冷的金屬洪流順著血管奔涌，那些扭曲的祭祀符文突然在眼中重組為可理解的文字。

他無意識念出某個音節(jié)，主祭干癟的身軀頓時像被無形巨口啃噬，左半邊身體連同黑袍一起消失無蹤。

“哥...快...“

陸雨的聲音忽遠忽近。

鐵鏈在接觸胎記血跡的瞬間銹蝕崩斷，但少女的指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角質(zhì)化，指尖滲出藍色黏液。

祭壇中央的石槽轟然炸裂，液態(tài)金屬凝聚成三指利爪抓向陸昭。

吊墜再度發(fā)燙，這次他清晰聽到里面?zhèn)鞒鼍捉缆暋Ｖ纻凕c燃的藍火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將五名黑袍人燒成焦黑人俑。

“去腐化之徑...“

陸雨咳出帶著金屬碎片的血沫，她的右眼恢復(fù)正常，但左眼瞳孔已裂成六瓣。

“他們在...我腦子里...種了東西...“

當(dāng)兄妹倆沖出祖廟時，整個牧村陷入死寂。

老人們保持著跪拜姿勢石化，牲畜的皮下透出內(nèi)臟的熒光。

血月此刻完全遮蔽太陽，天空呈現(xiàn)出血肉般的粉紅色。

陸昭摸向胸前的吊墜，卻抓了滿手金血，胎記處的皮膚正在剝落，露出底下齒輪與血肉交織的詭異結(jié)構(gòu)。

大地突然震動，遠處傳來冰川破裂般的轟鳴。

在血月光柱照耀處，一座由骸骨堆砌的巨門正緩緩升起，門縫里滲出瀝青般的黑色物質(zhì)，所經(jīng)之處草木皆化為蠕動觸須。

陸雨突然死死掐住哥哥的手腕

“它來了...深淵之母的...“

少女的話被驚天動地的嘶吼截斷。

巨門縫隙中，一顆直徑超過百米的眼球正貼著門框轉(zhuǎn)動，瞳孔里倒映著無數(shù)個正在哀嚎的陸昭。

腐化之徑的入口比傳說中更加陰森。

陸昭背著不斷抽搐的妹妹，在血色月光下艱難前行。

兩側(cè)的樺樹樹干上布滿人臉狀的瘤節(jié)，每當(dāng)他們經(jīng)過，那些木瘤就會裂開細縫，露出里面排列的尖牙。

“堅持住...就快到先知說的地方了...“

陸昭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他右肩的胎記持續(xù)散發(fā)著高熱，將粗布衣衫灼出焦黑的洞。

背上的陸雨突然劇烈掙扎起來，六瓣瞳孔在黑暗中發(fā)出幽藍的光。

“放我下來...哥哥...“

少女的聲音里混著金屬摩擦的雜音。

“它在教我...美妙的歌謠...“

一道粘稠的黑影從陸雨口中竄出，箭一般射向陸昭眉心。

千鈞一發(fā)之際，胸前的吊墜再次發(fā)燙，將那團黑影灼燒成惡臭的煙霧。

陸昭踉蹌著跪倒在地，發(fā)現(xiàn)妹妹的左手已經(jīng)完全異變成蟹鉗狀的黑色甲殼。

腐臭的霧氣中突然亮起一盞青燈。

“來得比預(yù)計晚了三刻鐘。“

沙啞的聲音從燈后傳來。

陸昭抬頭看見一個披著焦黑斗篷的佝僂身影，那人左手提燈，右手拄著的木杖上串著七顆仍在轉(zhuǎn)動的眼球。

“灰燼...先知...“

陸雨突然安靜下來，異變的左手微微顫抖。

盲眼的先知看向陸昭胸口。

“把那個偽裝的護身符扯下來，除非你想被它吃空腦子。“

當(dāng)陸昭顫抖著扯下吊墜時，胎記與吊墜之間竟拉出數(shù)十根金色血絲。

吊墜落地的瞬間，他看清了這物件的真容，哪是什么護身符，分明是半顆仍在跳動的機械心臟，表面布滿血管狀的銅絲。

“噬神者的初代心臟碎片，“

先知用木杖撥弄著那顆機械心。

“你母親偷走的'鑰匙'。“

機械心臟突然暴起，化作液態(tài)金屬撲向陸昭面門。先知的動作卻更快，木杖上的七顆眼球同時炸裂，爆出的膿血在空中結(jié)成血網(wǎng)。

“現(xiàn)在，看著你真正的印記。“

先知枯瘦的手指劃過陸昭眉心。

劇痛中，少年看見自己左肩的胎記如活物般蠕動起來，逆五芒星的每個角都延伸出鎖鏈狀紋路，最終在胸口匯成荊棘環(huán)繞的齒輪圖案。

“噬神印記第一階段覺醒，“

先知的盲眼中映出陸昭扭曲的倒影。

“能力是'掠奪'，代價是...“

話音未落，陸昭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插進先知腹部。

當(dāng)他驚恐地抽回手時，掌心多了一團蠕動的灰色物質(zhì)，那是先知的部分記憶。

“...同步獲取獵物的記憶碎片。“

先知平靜地按住流血的傷口，“下次控制你的食欲，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