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庫木塔格沙漠邊緣。

陸昭站在破舊的長途汽車站外，炙熱的陽光灼燒著他的后頸。三天前從西安逃離時，他和蘇夜不得不分開行動——秦若雪和觀星閣的人緊追不舍，米叔建議他們走不同路線前往新疆匯合。

右手的符文在高溫下隱隱發(fā)燙，但不再像以前那樣疼痛難忍。自從在老米家完成“喂食“儀式后，陸昭感覺自己與符文之間建立了某種奇特的聯(lián)系。它不再是一個不受控制的寄生者，而更像是...一個沉睡的伙伴。

“小哥，住店嗎？“

一個沙啞的女聲打斷了陸昭的思緒。轉(zhuǎn)頭看去，是個戴著頭巾的維吾爾族中年婦女，黝黑的臉上布滿皺紋，左眼泛著不自然的灰白色。她手里舉著一塊木牌，上面用漢維雙語寫著“沙漠之花旅店“。

“便宜，干凈，還有...“女人的獨(dú)眼盯著陸昭的右手，“防風(fēng)的房間。“

陸昭心頭一跳。“防風(fēng)“在普通人聽來只是普通的推銷詞，但他知道在守門人的暗語中特指“防血盟會追蹤“。這個看似普通的旅店老板娘顯然不簡單。

“多少錢一晚？“陸昭試探性地問。

“八十，包早餐。“女人咧嘴一笑，露出兩顆金牙，“如果客人愿意講故事，可以打折。“

半小時后，陸昭坐在一間出奇整潔的土坯房里。房間雖小，但墻壁厚實，窗戶上掛著特殊的金屬絲窗簾。老板娘——她自稱阿孜古麗——端來一壺薄荷茶和幾塊馕。

“先吃點(diǎn)東西。“她倒茶的動作嫻熟優(yōu)雅，完全不像偏遠(yuǎn)旅店的經(jīng)營者，“蘇夜要明早才能到，路上遇到了點(diǎn)小麻煩。“

陸昭的手停在半空：“你認(rèn)識蘇夜？“

“當(dāng)然。“阿孜古麗從懷中掏出一個青銅徽章，上面刻著一盞油燈與新月組合的圖案，“我是守?zé)羧说?#39;沙漠之眼'，負(fù)責(zé)監(jiān)視這片區(qū)域的異常活動。“

她突然伸手抓住陸昭的右手腕，力道大得驚人。符文立刻顯現(xiàn)，黑金色的紋路在皮膚下流動。阿孜古麗的獨(dú)眼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比我想象的進(jìn)展快。“她松開手，“你已經(jīng)開始第二階段覺醒了。“

陸昭收回手：“你好像對我的情況很了解。“

“我了解所有經(jīng)過這片沙漠的守門人后裔。“阿孜古麗站起身，從床下拖出一個古老的木箱，“特別是像你這樣帶著'原初之種'的。“

木箱打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羊皮地圖和幾塊形狀不規(guī)則的金屬片。阿孜古麗將地圖鋪在床上，陸昭立刻認(rèn)出那是羅布泊周邊地區(qū)的古地圖，上面標(biāo)注著幾個現(xiàn)代地圖上沒有的地點(diǎn)。

“這里。“阿孜古麗指著地圖邊緣的一個紅點(diǎn)，“樓蘭古城遺址往西三十公里，有個地方叫'三眼井'。你父親五年前就是在那里失蹤的。“

陸昭的心跳加速：“你知道我父親的事？“

“我知道很多事，孩子。“阿孜古麗的獨(dú)眼突然變得異常明亮，“比如你母親林晚秋不是病死，而是主動成為祭品封印了你體內(nèi)的種子；比如你父親陸明遠(yuǎn)不是被守?zé)羧饲艚亲栽赋蔀?#39;**封印'；再比如...“她湊近陸昭，“你右手里的不是普通種子，而是上古時期'守門人'一族用來封印'通道'的鑰匙。“

陸昭的右手突然刺痛，符文不受控制地擴(kuò)散到整個小臂。房間里的金屬物品開始震顫，尤其是那些金屬片，竟緩緩漂浮起來，圍繞陸昭形成一個旋轉(zhuǎn)的圓環(huán)。

“控制它！“阿孜古麗厲聲喝道，“別讓饑餓支配你！“

陸昭咬緊牙關(guān)，嘗試像在老米家學(xué)到的那樣深呼吸。但這次不同，符文仿佛有自己的意志，貪婪地吸收著周圍金屬的能量。那些金屬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銹蝕、剝落，最終化為灰燼飄散。

“太晚了...“阿孜古麗臉色凝重，“種子已經(jīng)進(jìn)入快速生長期。如果不盡快找到穩(wěn)定的金屬源...“她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陸昭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三眼井有什么？為什么我父親要去那里？“

“傳說那里是西王母贈予周穆王'不死藥'的地方。“阿孜古麗卷起地圖，“實際上，那是一處古老的能量節(jié)點(diǎn)，地下埋藏著第二件通天器——'昆侖鏡'的碎片。你父親相信通過它能加固日漸衰弱的封印。“

她從箱底取出一個小布袋遞給陸昭：“帶上這個。沙漠里有些...東西，會干擾種子的感知。“

陸昭打開布袋，里面是幾塊漆黑的石頭，表面布滿了銀色紋路。“這是什么？“

“隕鐵，天上來的金屬。“阿孜古麗神秘地笑了，“種子最喜歡這個，但吃多了會醉。省著點(diǎn)用。“

夜幕降臨后，沙漠溫度驟降。陸昭躺在床上，右手枕在腦后，盯著天花板出神。父親自愿成為“**封印“是什么意思？那個所謂的“通道“又通向哪里？還有秦若雪提到的“星門“...

窗外傳來輕微的刮擦聲。陸昭警覺地坐起，右手符文微微發(fā)亮。刮擦聲再次響起，這次來自房門下方——一張紙條被塞了進(jìn)來。

陸昭躡手躡腳地?fù)炱鸺垪l，上面只有一行字：“午夜，后院枯井見。事關(guān)你父親生死。——秦“

秦若雪？她怎么找到這里的？陸昭看了眼手機(jī)，23:47。猶豫片刻后，他悄悄溜出房間。

旅店后院是一小片沙地，中央有口被木板封住的古井。月光下，一個纖細(xì)的身影已經(jīng)等在那里。確實是秦若雪，她的銀白短劍插在沙地上，劍身上的星圖紋路微微發(fā)光。

“你膽子不小。“陸昭保持距離，“守?zé)羧说牡乇P也敢闖。“

秦若雪轉(zhuǎn)過身，陸昭這才發(fā)現(xiàn)她臉色蒼白，右肩包扎的繃帶上滲出血跡：“為了見你，值得冒險。“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青銅星盤，“看看這個。“

星盤上的指針瘋狂旋轉(zhuǎn)，最終指向陸昭的右手。與此同時，他口袋里的銅鏡突然變得滾燙，燙得他差點(diǎn)叫出聲來。

“感應(yīng)到了嗎？“秦若雪向前一步，“你父親的銅鏡和觀星閣的星盤本是一體，都是從'昆侖鏡'上剝離的碎片。“

陸昭掏出銅鏡，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它正在微微振動，背面的三個同心圓圖案發(fā)出淡藍(lán)色光芒。更奇怪的是，他的右手符文似乎在與這種光芒共鳴，產(chǎn)生一種奇特的愉悅感。

“你到底想說什么？“陸昭警惕地問。

“我想說守?zé)羧蓑_了你。“秦若雪的聲音帶著急迫，“他們告訴你父親是自愿成為封印，但沒說是用什么方式。“她舉起星盤，上面的圖案突然變化，顯現(xiàn)出一個被鎖鏈?zhǔn)`的人影，“看清楚了，這是現(xiàn)在的陸明遠(yuǎn)！“

星盤投射出的全息影像中，陸昭的父親懸浮在一個青銅籠子里，全身插滿了銀針，眼睛被黑布蒙住。最可怕的是，他的胸口有一個發(fā)光的符文——與陸昭右手的圖案一模一樣，但顏色是病態(tài)的暗綠色。

“他們在用你父親的生命力維持封印。“秦若雪收起星盤，“每過一天，他就離死亡更近一步。而下個月圓之夜，當(dāng)封印最終崩潰時...“

陸昭的右手突然劇痛，符文完全顯現(xiàn)，黑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后院。他感到一陣強(qiáng)烈的憤怒和悲傷，不是完全來自自己，更像是符文本身的情緒。

“為什么幫我？“陸昭強(qiáng)忍疼痛問，“觀星閣不是也想得到'種子'嗎？“

秦若雪的表情變得復(fù)雜：“事情沒那么簡單。三千年前，守門人分裂成兩派——守?zé)羧酥鲝堄谰梅庥⊥ǖ溃^星閣則認(rèn)為應(yīng)該控制并利用通道的力量。“她拔出短劍，“但我們都同意一點(diǎn)：絕不能讓它落入血盟會手中。“

她突然揮劍向陸昭刺來！陸昭本能地抬手格擋，右手的符文爆發(fā)出一面青銅色光盾。劍盾相撞，火花四濺。

“不錯！“秦若雪后退幾步，“你的反應(yīng)比上次快多了。“

陸昭剛要說話，腳下的沙地突然震動起來。枯井旁的木板被一股力量從內(nèi)部撞開，黑沙如噴泉般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個模糊的人形。

“小心！“秦若雪一把推開陸昭，銀白短劍劃出一道弧光，將黑沙人形攔腰斬斷。但沙粒很快重新聚合，這次形成了更清晰的形象——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

“姜世襄的沙傀儡！“秦若雪咬牙道，“他找到我們了！“

沙傀儡發(fā)出刺耳的笑聲，聲音像是無數(shù)砂礫摩擦：“秦家的小丫頭，又見面了。“它轉(zhuǎn)向陸昭，“陸明遠(yuǎn)的兒子...種子已經(jīng)長得這么大了。真好，省去了我培育的功夫。“

陸昭的右手符文劇烈跳動，既像警告又像挑釁。他學(xué)著秦若雪的樣子，嘗試將符文的力量凝聚成武器。令他驚訝的是，黑金色的光芒真的在他手中形成了一柄短劍，形狀與秦若雪的極為相似，但材質(zhì)更像是青銅。

“有意思。“沙傀儡歪著頭，“自學(xué)成才？比你父親當(dāng)年強(qiáng)多了。“它突然張開雙臂，更多的黑沙從井中涌出，“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黑沙形成數(shù)十支箭矢，朝兩人而來。秦若雪舞動短劍，劍光形成一道銀色屏障擋下大部分攻擊。陸昭則笨拙地?fù)]舞著青銅短劍，幸運(yùn)的是，符文武器似乎有自己的意識，自動引導(dǎo)他格擋最危險的幾支沙箭。

“用隕鐵！“秦若雪大喊，“沙傀儡怕那個！“

陸昭想起阿孜古麗給的小布袋，急忙掏出一塊隕鐵。就在他不知如何使用之際，右手符文突然產(chǎn)生一股吸力，隕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吸收“進(jìn)符文。剎那間，青銅短劍上浮現(xiàn)出銀色紋路，威力大增。

陸昭本能地將短劍擲向沙傀儡。劍身在空中劃出一道銀光，正中傀儡胸口。伴隨著一聲慘叫，沙傀儡轟然崩塌，變回普通黑沙。

“快走！“秦若雪拉起陸昭，“這只是個偵察兵，真身肯定不遠(yuǎn)！“

兩人剛跑出幾步，后院的門突然被撞開。阿孜古麗手持一把造型古怪的青銅獵槍站在那里，獨(dú)眼在月光下泛著寒光。

“我就知道是你這小賤人引來了麻煩！“她槍口對準(zhǔn)秦若雪，“觀星閣的臭蟲！“

“等等！“陸昭擋在兩人中間，“她剛救了我！“

阿孜古麗冷笑：“救你？她是在標(biāo)記你！那把銀劍每次接觸都會留下追蹤印記。“她扣動扳機(jī)，槍中發(fā)出的不是子彈，而是一團(tuán)青銅色火焰，擦著秦若雪的臉頰飛過，“滾出我的地盤！“

秦若雪抹去臉上的血跡，眼神變得冰冷：“老東西，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涉什么。“她轉(zhuǎn)向陸昭，“記住，三天后月圓之夜，三眼井見。如果你想救你父親...“話沒說完，她拋下一顆***，瞬間消失不見。

煙霧散去后，院子里只剩下陸昭和阿孜古麗。老婦人收起獵槍，啐了一口：“觀星閣的障眼法。“她盯著陸昭，“她跟你說什么了？“

陸昭猶豫了一下，決定隱瞞月圓之夜的約定：“她說我父親被守?zé)羧苏勰ァ！?/p>

“哼，半真半假最騙人。“阿孜古麗轉(zhuǎn)身走向旅店，“你父親確實痛苦，但不是守?zé)羧嗽斐傻摹＞S持封印本就是痛苦的過程。“她回頭看了陸昭一眼，“進(jìn)來吧，我給你看些東西。“

阿孜古麗的房間里堆滿了古籍和古怪的儀器。她從枕頭下取出一個水晶球，割破手指滴血在上面。水晶球亮起，顯現(xiàn)出一片沙漠的景象。

“這是三眼井的真實面貌。“阿孜古麗說，“表面看是普通廢墟，實際上...“畫面變換，顯示出地下一個巨大的青銅結(jié)構(gòu)，形狀像只半閉的眼睛，“這是'昆侖鏡'的一部分，上古時期用來觀測'通道'的工具。“

畫面再次變化，顯示出一個人影被鎖在青銅結(jié)構(gòu)的中心——是陸昭的父親！他懸浮在半空，胸口的符文發(fā)出微弱光芒，與整個結(jié)構(gòu)相連。

“你父親是鑰匙，也是鎖。“阿孜古麗收起水晶球，“五年前封印意外破裂，他自愿成為臨時修補(bǔ)者。但這不是長久之計...“

“怎么救他？“陸昭急切地問。

“兩種方法。“阿孜古麗伸出兩根手指，“一是找到完整的昆侖鏡，用它永久加固封印；二是...“她意味深長地看著陸昭的右手，“用原初之種替代你父親，成為新的封印核心。“

陸昭如墜冰窟。這就是守?zé)羧苏嬲哪康模恳龑?dǎo)他成為父親的替代品？

“當(dāng)然，還有第三種可能。“阿孜古麗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找到當(dāng)年導(dǎo)致封印破裂的元兇——那個偷走'眼睛'的人。“

“眼睛？“陸昭想起姜世襄也提過這個，“什么眼睛？“

阿孜古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墻上取下一幅古畫。畫中是十二個穿星紋長袍的人圍繞一個三眼巨人跪拜，巨人手中捧著一顆發(fā)光的珠子。

“昆侖鏡原本有三部分：鏡面、鏡框和鏡心。“她指著畫中的光珠，“鏡心就是'眼睛'，負(fù)責(zé)調(diào)節(jié)能量流動。五年前它被人偷走，導(dǎo)致封印失衡。“

陸昭突然想起父親在銅鏡影像中的話：“找到另外兩件通天器...“難道銅鏡就是昆侖鏡的鏡面部分？而星盤是鏡框？那么鏡心...

他的思緒被窗外一陣刺耳的鴉鳴打斷。阿孜古麗臉色大變，迅速熄滅油燈：“別出聲！“

透過窗簾縫隙，陸昭看到月光下，數(shù)十只金屬烏鴉落在院墻上，它們的眼睛泛著詭異的紅光。更可怕的是，烏鴉群中站著一個高瘦人影——即使在黑暗中，那副金絲眼鏡也反射著冰冷的光。

姜世襄找到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