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熙一百二十一年。
妖魔入境,生靈涂炭,災荒四起。
東荒大陸,有穹國,帝都,楚家祠堂內(nèi)。
一位滿頭白發(fā)、衣著樸素的老婦人跪在楚家八代靈牌前,雙手合十,口中低聲吟誦經(jīng)文。
她身形佝僂卻姿態(tài)肅穆,五體投地時衣袂分毫不亂,恍惚間竟似與祠堂香火融為一體,透出渾然天成的莊嚴。
門外。
身披銀紅軟甲的姬如雪手持長槍而立,甲胄下隱約可見纖細腰肢與玲瓏身段。
老管家不著痕跡地退開兩步——這位楚家養(yǎng)女周身殺氣激蕩,銀槍槍纂已在地面碾出蛛網(wǎng)裂痕。
當——
銀槍轟然杵地,金石相擊之聲驚飛檐下宿鳥。
“我楚家八代忠烈!為有穹血戰(zhàn)北狄六十載!“
“金沙灘一役,祖父以百歲之軀披甲出征,攜義父、大伯、二伯......七叔迎戰(zhàn)北狄三十萬大軍!“
“苦戰(zhàn)十天十夜,最終戰(zhàn)死沙場,尸骨無存!”
“如今才不到一年,那「七公主」沈靈羽竟敢公然廢了小弟的丹田,還要誣告他強奸…未遂,狠辣心思昭然若揭。”
“難不成,皇室鳥盡弓藏,就不怕寒了十三萬楚家將士的心?”
祠堂內(nèi)經(jīng)文聲稍頓。
“此事…待你小弟醒轉(zhuǎn)再議。”蒼老聲音穿堂而過,字字如鐵砧鍛打:
“要是七公主不給出一個滿意答案,老身便是拼去性命,也要向陛下討回這個公道。”
…
“嘶——”
“好疼…”
一間樸素的房間內(nèi),楚鈞緩緩睜開雙目,赫然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雕花大床之上:
“小爺不是引爆了萬物蠱鼎,和那群修真者同歸于盡了么?”
“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話音剛落,一道龐大的信息突然在腦海涌現(xiàn)。
半晌,楚鈞才長舒口氣,從疼痛中舒緩過來,迅速整理下這段記憶,臉色不禁古怪起來。
“九代單傳,楚家唯一繼承人,哈哈,小爺這輩子就算打折了腿,也是衣食無憂了!”
知道自己有這么個尊貴身份,楚鈞心底狠狠慰藉了一把,好歹是個將軍府的少爺。
這次重生,不虧!
但沒高興多一會,他的臉又很快就沉了下來…
似乎,這場前世記憶的覺醒并沒有這么簡單。
這個世界,妖魔遍布,戰(zhàn)禍不斷,重武輕文。
前身乃是絕好的練武苗子,實力之強橫,十八歲已達到了先天七重,近乎蓋壓同代。
不過…腦子似乎只想著為父親、爺爺、伯伯、叔叔報仇。
而忽略了人情世故,更是從未將他的未過門的七公主放在眼里。
結(jié)果,那沈靈羽被一個不知哪里的鄉(xiāng)下野小子,忽悠得癡傻發(fā)情,天天喊著戀愛自由,不顧名聲的也要與對方在一起。
可惡的是…
沈靈羽為逼楚鈞主動退婚,不惜做局害他,讓他身敗名裂。
假裝在詩會醉酒,引誘前身進入寢殿相敘,卻提前在茶水下了北狄秘藥“醉骨香”。
若非前身意志力堅定將家族榮譽看得比命都重,拼著死從三樓破窗而逃。
恐怕,現(xiàn)在就不只是丹田被廢這么簡單。
還會被按上一個對皇室大不敬的罪過,連累楚家的列祖列宗因此蒙羞。
楚鈞的瞳孔突然映出一段猩紅記憶——去年凱旋宴上,皇帝親手將沈靈羽的庚帖壓在他楚家?guī)浻∠隆?/p>
少女含羞帶怯的眼波掃過他染血的戰(zhàn)甲,指尖在《婚約血誓》上按下一枚朱砂印:“靈羽此生,唯愿與楚家英烈同焚共葬。”
而現(xiàn)在,那抹朱砂正在他丹田的傷口里潰爛。
“九代忠良你不選,偏要和一頭鄉(xiāng)下來的野驢無媒茍合?”楚鈞氣極反笑,指節(jié)捏得爆響:“這不就是純純的在欺負老實人嘛。”
在有穹國內(nèi),未過門的妻子即便沒入洞房亦可同房。
換句話說,他就是強上了沈靈羽也沒人會說出一個不字。
何況,前身沒嫌棄她放蕩形骸、不知檢點,勾三搭四…這娘們竟還主動想要害他?
“如此自私自利、憐愛腦的女人,也難怪…她平日里老是喜歡打拳。”
“哇!少爺,您醒了。”
正在楚鈞憤怒到達頂點之時,房門被人輕輕推開,只見他的貼身丫環(huán)小桃探頭走了進來。
她見楚鈞睜開眼睛望著房頂,頓時跳著腳驚叫著大喊了一聲。
“咳咳…小桃,你的嗓門太大,就不能…稍微小聲點?”
楚鈞與前身記憶相融,說起話來十分自然,一只手揉著耳朵,另一只手用食指與大拇指慢慢內(nèi)合。
這丫頭簡直就是一個河東獅吼。
震得他頭疼欲裂,心臟都感覺要掏出來似的。
“噢…對不起,少爺。”
小桃連忙捂起嘴巴,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搖晃著身子解釋道:
“您都昏迷了十三天,小桃見您醒了肯定會又開心又激動的。”
“好了,我也沒怪你的意思,下次注意就好。”楚鈞揉了揉頭,知道這丫頭哪都好,就是嗓門大:
“你出去吧。”
“我還想再睡一會。”
揮了揮手讓其離開,楚鈞現(xiàn)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至于其他的事情,既然都昏迷了十三天,哪怕再大的事,此刻也就沒有那么著急了。
“那不行…祖奶奶說了,少爺醒了,要馬上去通報她老人。”
說著,小桃也不等楚鈞反應,火急火燎地跑出了屋子,“少爺,您等等,小桃這就去請她老人家過來看您。”
沒過一會,滿園都能聽到小桃的喊聲:
“祖奶奶太好了,少爺醒了…祖奶奶…少爺醒了…”
楚鈞見此一幕,不禁感嘆,不是說,高門大戶的規(guī)矩多嘛,咋就偏偏搞出這么一個丫頭來。
哎呦,他說完,才又反應了過來,楚家一家子行伍,喜歡的就是小桃這種麻利性格。
軟綿綿的丫頭,他們還真看不上。
果然,沒過片刻,姬老太君拄著龍頭拐杖,快步走進房中,身后則跟著一臉嚴肅深沉的姬如雪
坐在床邊,她望著虛弱不堪的楚鈞,握了握他的手,滿眼都是心疼:“我的好睡孫兒,都是奶奶不好,讓你吃苦了。”
“奶奶…我沒事。”楚鈞感受著奶奶的關(guān)心,心里溫暖之際,更是沒由來的升起一絲委屈的情緒,眼角不禁跟著濕潤起來。
“哎…別哭…咱楚家男兒,流血不流淚…”姬老太君見楚鈞哭泣,心里別提多難受。
她嘴上告訴楚鈞別哭。
實則自己偷偷別過身子擦拭眼淚。
心想著,要是楚鈞的爺爺、父親、六個叔伯還活著,皇室豈敢這么欺負她的好大孫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