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蛇晃啊晃啊出了王恭廠。
剛領了俸祿,按著以往的慣例,他又是該去芳華樓尋樂子了。只是如今他已經不找海棠了。
未來有一位古大俠說過一句很經典的話:這就是大多數男人的毛病,就算是條母豬,假如有兩個男人同時搶著要她,那么這母豬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會變得漂亮起來,但其中假如有一個男人忽然棄權了,另一個男人立刻就會恍然大悟:“原來她是條母豬,只不過是條母豬。”
這話確實有些道理。
本來張差和鄭老蛇爭搶海棠的時候,誰都把海棠當成個寶。
可張差沒了后,海棠便成了鄭老蛇一個人的了,鄭老蛇反而覺得沒勁了。
很快鄭老蛇就稀罕上了另一位姑娘,芳華樓新來的一位姑娘,一位被喚作芍藥的美人。
看著鄭老蛇拐進芳華樓,遠處墻角邊立刻轉出一個人,頭巾蓋著大半個臉,也向芳華樓走去。
到了芳華樓門口,那人停住腳步,仔細想了想,還是揭去了蒙著臉的頭巾,竟就是一直銷聲匿跡的曲桓山。
去青樓玩,還半蒙著臉,就太怪異了,反而更會引人注目,反正自己從沒來過青樓,想來不會有人認得出來。此刻鄭老蛇應該已經顧不上別的了,自己該是不會泄了行藏。
曲桓山進了芳華樓,迎面便撞上了正在迎客的老鴇。
“呦,這位爺,看著面生,可是第一次來?”老鴇今年已經四十多了,臉上的褶子里鋪滿了粉,看著曲桓山進來,精神一振,剛迎上來,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曲桓山,覺得曲桓山的穿著打扮不象有錢的主,臉立刻又有些冷了下來:“這位爺,奴家這里可是京城有名的銷金窟,花銷可不便宜。奴家這里的姑娘有價高的,也有便宜些的,不過就是最便宜的也比那些普通窯子的要貴上許多,不知這位爺想玩哪個水準的?”
曲桓山也不說話,只探手伸進懷里,摸出一錠金子,朝老鴇拋去。
反正都是用那戒指變出來的,沒啥好心疼的。
老鴇此刻卻極興奮。豪客見得多了,可象曲桓山這么豪的,還是頭一回見。姑娘都沒瞧著呢,一出手,就是這么一大錠金元寶。那若有個稀罕的姑娘,還不定會花多少錢呢。
呀,這位爺看著穿得樸素,竟是個財神爺。
“爺,這位爺,您就放心,我這芳華樓可是整個京城里最好的青樓了?!崩哮d的冷臉頓時如三月春風暖洋洋的,只腆著臉媚笑著,一個勁的往曲桓山懷里靠,生怕曲桓山占不著她便宜似的:“爺喜歡啥樣的姑娘?奴家給爺找?!?/p>
“媽媽,這倒先不著急。”曲桓山哭笑不得,一邊躲,一邊努嘴點著已走到遠處急匆匆的鄭老蛇,道:“他去哪里?你把我帶去他隔壁就行?!?/p>
“爺這是……”老鴇一下子狐疑起來,上上下下打量曲桓山。當日就是那個該死的張差要聽鄭老蛇的壁角,結果砸壞芳華樓不少東西不說,還惹出那么大的禍事。不但搭上了自己的小命,就是芳華樓也被連累不少,被黑白兩道詢問了多次。也就是芳華樓在京城那些大佬那里還有些說得上話的姑娘,這才消了災減了難。此刻又有人想聽鄭老蛇的壁角?
“能聽見他們房里動靜的,然后再給我找個姑娘。”曲桓山見老鴇疑心了,趕忙補了一句,又從懷里摸出一錠金子塞進老鴇手里。
呦,原來這位爺好這口味。老鴇嘻嘻一笑,也是,這位爺看著面生,該是從來沒來過的,哪里就會這么巧,又是要和鄭老蛇爭風吃醋的?自己在這樓里那么多年,從姑娘做到了老鴇,哪樣癖好的人沒見過,確實有些非得聽著旁邊動靜才興奮的。
掂了掂金子的重量,竟比之前那錠還沉一些,老鴇立刻又把媚笑堆到了臉上:“爺,您放心,奴家絕對給您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房間里,鄭老蛇著急得來回踱著步,桌上放著的酒水、茶點動都沒動。這幾天他心里一直憋著一股邪火,越燒越旺,再不找個地方發泄出來,保不齊就憋出病啊。
最近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自從光宗廢了礦稅后,王恭廠的日子越來越緊。本來指望著天啟帝登基后,能恢復了礦稅。可幾年過去了,礦稅一直就沒在朝堂上被提起過。不過總算之前有些老礦,王恭廠偷偷派著人去開采,朝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沒看見,這才吊著一口氣。可王恭廠日子一緊巴,便連累自己的腰包也縮水了。好些弟兄都在外邊另謀出路,只是自己卻做不到啊。
陳玄和柳長空是被自己害死的。這流言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搞得自己現在名聲極臭。如今離了王恭廠哪里也不會收留自己,自己也只能和王恭廠共存亡了。鄭老蛇恨恨地想著,更期待芍藥那兩條長長的**,快點來把自己腰給纏斷。
門吱呀呀開了,一只繡花鞋邁了進來。
“乖乖我的小芍藥,你可想死老子了?!编嵗仙哙灰簧ぷ?,就撲了過去。
可瞬間,鄭老蛇的臉色就刷白刷白的,整個身體僵在那里,一動不動。
一把匕首點在了鄭老蛇的喉結處。
冰冷冰冷的寒意順著鄭老蛇的皮膚肆意侵蝕入內,鄭老蛇的喉結上下滾動,拼命咽著口水。
眼前這人鄭老蛇是認得的,當年在王恭廠大伙兒圍攻的便是這人。饒是那樣的陣仗,這人居然還是跑了,事后自己才知道這人和飛羽天師一樣,也是天師。無論如何,自己絕不會是眼前這人的對手:“天……天師,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以往便有過節,也是各為其主,您這是干啥?”
“井水不犯河水,倒也沒錯。”曲桓山笑了笑,手里的匕首卻絲毫不松:“你放心,我不想殺你,只是有些事須得勞煩你跟我走一遭,你去是不去?”
“天師,我這還有事呢?!甭牭角干讲灰约旱男悦?,鄭老蛇頓時松了一口氣:“要不改天,我登門拜訪?”
“改天?”曲桓山哈哈一笑,手里的匕首又往前略遞了遞。
鄭老蛇只覺得脖子處象被蟲咬了一下,生疼生疼的。皮指定是破了,就不知道出血了沒有,鄭老蛇說話都哆嗦開了:“別別……”
“姓鄭的,咱們交過手,你是知道我的。我雖不想殺你,可也不是什么菩薩心腸。飛羽手下那么多人,也不是非你不可。”曲桓山冷笑著:“今日你若不和我走,信不信我現在便宰了你?!?/p>
“別別,天師,別動手,有話好好說。”鄭老蛇自己便是個心狠手辣的貨,平日里對別人的性命從不在乎,可眼下是自己小命,實在是珍惜得緊,況且自己也是知道天師身手的,如何敢小覷了天師?單對單,自己根本不是天師的對手,更何況現在受制于人,早失了先機:“我和你走,和你走。”
“哈哈,早這么說不就結了嗎?”曲桓山一下繞到鄭老蛇背后,一手摟住鄭老蛇的脖子,另一只手握著匕首抵在鄭老蛇的腰間:“走,背著人些,若是整出些花樣,被人瞧出破綻,我先要了你的命。”
鄭老蛇無奈點了點頭,思慮一下,倒還真怕這么大搖大擺地出去,被見慣江湖的老鴇看出些什么,累了自己的性命。
青樓通常都有個暗搓搓的小門,防著有些悍勇的娘子闖進來抓自己那懼內的丈夫。旁人雖是不知,可熟客基本都是知道的,平素也沒人進出,鄭老蛇便指點著曲桓山從那個小門跑了出去。雖然也有見到兩人的,但看兩人勾肩搭背熟絡的樣子,以為是多好的兄弟,又都懼著鄭老蛇的兇名,沒人敢來過問。
能從海棠手里把鄭老蛇挖走,又讓鄭老蛇一心一意,芍藥絕對也是個有兩把刷子的女子。此刻她正倚著梳妝臺對著鏡子描畫著細長的眉毛。
男人嚒,多等等又有何妨。就算等待的時間再長,心里再戳火,再咬牙切齒,只要自己出現在他面前時,能讓他覺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也就無妨了。
放下眉筆,芍藥抿了抿嘴唇,對著鏡子淺淺一笑,妥了。
芍藥扭著細細的腰肢,裊裊婷婷向鄭老蛇所在的房間走去。房間外,‘正巧’路過的海棠看著穿著清涼、體態妖媚的芍藥,冷哼了一聲,臉色格外陰沉。
芍藥格格一笑,毫不在意海棠的惱火,帶著勝利者的驕傲推開了房門??梢凰查g,她便愣住了,房間里沒人。
海棠也愣住了。
這么大個活人哪去了?
只一會兒,接到消息的老鴇便急匆匆趕來。
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老鴇也愣住了。
呆了呆,老鴇想起什么,趕忙跑到隔壁的房間,敲了敲門。
沒什么動靜。
老鴇又敲了敲門。
還是沒什么動靜。
老鴇一咬牙,往旁邊讓了讓,一揮手,一個強壯些的龜奴立刻沖了過來,把門撞開了。
房間里本該有的那個豪客也不見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
又是這個該死的鄭老蛇引出來的禍端……
老鴇臉色刷白。
哐哐哐,銅制的門環敲擊在王恭廠的大門上,聲音有些沉悶。
門吱呀呀開了,門房探出身子,看了看敲門的人,立刻賠著笑臉,行了個禮道:“呦,鄭大人回來了?今天可夠早的呀。”
鄭老蛇極矜持地點點頭,嗯了聲,挺胸疊肚朝里走去。
進了王恭廠,鄭老蛇左右環顧一下,便依著不久前潘云翼教給自己的,走入了一處樓閣。
樓閣里很昏暗,堆了很多雜役的物件。
“五花馬、千金裘?!编嵗仙叩吐暷钸吨?。
“不愿將來換美酒?!彪s物堆里,一個小太監冒了出來,滿臉的驚異,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說出那六個字的會是鄭老蛇,遲疑下卻依舊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潘云翼的手段,果然這里有他的人。鄭老蛇點了點頭,看著這位小太監。
“鄭大人?!毙√O慢慢走到鄭老蛇面前,行了個禮,悠悠冒出一句:“三十功名塵與土?!?/p>
“壯歲旌旗擁萬夫?!编嵗仙甙磁嗽埔斫痰牧⒖袒氐?。
果然一字不差,小太監點點頭,諂笑道:“鄭大人原來是自己人,敢問鄭大人,想要奴婢做些什么?”
潘云翼說這個小太監借著職務之便,打掃過王恭廠每一寸土地,所有的地方他都知道。
“我想看看那許多礦藏堆放的地方?!编嵗仙呖戳丝此闹?,確定沒有旁人,才又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知道飛羽天師要這么多礦藏做什么?”
小太監點了點頭,似乎渾不在意以鄭老蛇的地位,怎么會連這些都不知道。
推開門,小太監走了出去,鄭老蛇趕忙跟上。
進了一處比堆放雜物的樓閣更不顯眼的矮房,小太監來到一個柜子前,將柜子里一個榔頭拿起,掛在了柜子旁的似乎胡亂釘上的釘子上。
吱呀呀,柜子突然轉動起來,挪開了。
原來放置柜子的地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大洞。
小太監從一旁取過一盞油燈,點亮了,便一步步朝著大洞里走了進去。
鄭老蛇趕緊跟上。
油燈閃爍著并不十分明亮的燈火,勉強把腳下粗糙的臺階照亮。
鄭老蛇感覺自己一直在朝下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鄭老蛇終于覺得自己走到了平地上。
地下的通道很寬敞,高高的半空中懸掛著一個個巨大的籮筐。鄭老蛇瞇著眼睛,用力看去,甚至還能依稀看到鉤住籮筐的絞索和齒輪。通道兩旁便是一個個倉庫,從門上的小窗看去,應是堆滿了各式的礦物。
走著走著,兩人來到一扇門前,那扇門與其他倉庫的門很不一樣,居然是扇鐵門。小太監用力把門推開,帶著鄭老蛇走了進去。
房間不大,房間里還有一扇小門。
“這門里便是飛羽天師的秘密?!毙√O對著鄭老蛇低聲說著,卻伸手在一個柜子里摸索著。
“等等,鑰匙不在這里。”小太監抬起頭,似乎有些焦躁:“鄭大人,您稍等,我去拿鑰匙。”
看著眼前的小門,鄭老蛇強按捺住心頭的激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