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沒有想過自己換了容貌,還會被拉進這個迷霧包裹的鎮子里,更沒有想過鎮子里的居民們早就認出了他。
他是靠著找到鑰匙就能成為那個走出小鎮的幸運兒的信念,才讓自己努力到了現在,就在他滿心歡喜的拿到了鑰匙踏進別墅大門時,見到的景象卻與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江渡還在試圖狡辯,“你們在說什么?什么母親,我聽不懂,按照你們說的游戲規則,我找到了鑰匙,成為了踏進別墅里的那個人,我應該可以走出這個鎮子才對。”
鎮長笑呵呵的說:“我們有說過這樣的事情嗎?”
江渡終于有了情緒變化,“你們當初說過的話就不算話了嗎?”
鎮長不知道從哪兒又掏出來了一盒紅色冰淇淋,他慢悠悠的吃著,心情看起來很好,“江先生,是什么讓你有了錯覺,怪物說出來的話會算話呢?”
江渡臉色慘白。
他忽然明白了過來,從一開始,這群怪物就沒有想過放他活著離開,他們把他當成一只猴子那樣戲耍,就是為了在他看到希望的時候,把他的希望摧毀。
江渡意識到了自己必須跑,可他在轉身的那一瞬間,見到的只有緊閉的大門。
擠滿了屋子的居民們漸漸的褪去了人類的外殼,他們暴露出了自己最扭曲的模樣,臉上有著燦爛的笑容,正在一步步朝著他的方向包圍。
江渡知道,自己完了。
在墻壁上掛著的母慈子孝般的畫像上濺上了血液時,鎮子里盤踞多時的黑霧隱約間消散了許多,或許這個陰暗潮濕的地方,不會再有那么頻繁的雨天了。
文思思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鎮子里的人好像在一夕之間都消失了,空蕩蕩的,荒涼的可怕,更不幸的是,她迷了路。
好在她遇到了一個眼熟的男人,對方可以帶她回旅店。
但大晚上的,文思思對男人還是抱有一定的戒備心,一旦這個男人有什么不正常的舉動,她會撒腿就跑。
“今天是鎮子里的好日子,大家都去參加活動了,所以人都不在。”
“哦。”文思思敷衍的應了一聲。
方珉瞥了她一眼,也許是他無聊的久了,現在他有了點奇怪的興致,他微笑著說:“你應該還記得如果在夢里見到了一扇紅色的門,不要打開的規矩吧?”
文思思點頭,“我記得。”
“那你知道為什么不能打開嗎?”
“為什么?”
方珉一笑,“因為打開了那扇門后,就能找到出去的路了。”
文思思心頭一動,她短暫的激動過后,很快就目露懷疑,
方珉咧開嘴一笑,“哎呀,我開個玩笑,不過我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呢?可真讓人好奇,對吧?”
文思思眼皮子一跳,攥緊了拳頭。
夏渺悄悄地燒了那個筆記本,沒有再提起任何與之有關的事情,天剛亮,她便催促著厄歸趕緊把他的東西收拾好,他們得趁著那群孩子還沒醒之前,趕緊離開。
之前她說過自己要請假一段時間回老家結婚時,孩子們就吵吵嚷嚷的堵著辦公室門口不讓她走,與以前他們恨不得把她趕走時的模樣截然不同。
“老師,你還不能走!”
“你要給我們考試!”
“對,你得再讓我們考試一次才能走!”
“總之我們這段時間都在認真學習,就是為了下一次考試!”
“你怎么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呢!”
夏渺還在為這群孩子有了積極的學習態度而感到欣慰,下一秒就聽他們說道:
“下一次考試我們絕對能考過方小詭,班長的位置應該換人坐!”
原來他們這么“愛學習”,還是為了那個所謂的班長之位,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有了競爭意識,這說明她的教育還是成功了的。
夏渺可不想再被他們堵著吵的頭暈眼花,于是聰明的拽著厄歸大早上的就開溜。
但事情和夏渺想的有所偏差,她以為大清早的路上人會少些,沒想到居民們成群結隊的走在大街上,就好似是參加了集會歸來。
夏渺從電線桿后冒出腦袋,“不好辦呀。”
她的腦袋上方又冒出了一個腦袋,“不好,辦呀。”
夏渺抬起頭看他,“怎么辦?”
厄歸想了想,“我們,小路。”
“你還知道別的小路?”
他點頭,眉眼彎彎的牽著她的手,黑色長發被束起的他,白凈的面容看起來格外的清爽。
夏渺小聲說:“那你快帶我走小路。”
他們牽著手,貓著身子,小心翼翼的躲著人群,穿梭在灌木叢里,鬼鬼祟祟的模樣,簡直就像是要去做壞事的小學生。
厄歸說的近路,在一片白玫瑰花海之中,夏渺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之多的白玫瑰,一大片的白,本該顯得圣潔,如今卻只透露出死寂一般的蒼涼。
可是到了一片空地上之后,他也有些記不清接下來該怎么走了。
厄歸踹開了地上的雜草,地面上有著一道道黑色而又小小的爬痕隱約可見,就像是長久以來,有著無數個被遺棄在花海里的孩子,他們一次次的嘗試著拖著**的身體,尋找著可以出去的路,于是沿途墜下來的血肉融進泥土里,漸漸的就成了連雨水也洗不干凈的黑色。
“渺渺,這邊。”厄歸找到了方向,握著夏渺的手,回頭看她時,眼眸閃閃發亮。
他為找到了這道指引方向的痕跡而感到高興,竟然像是已經忘記了在那段歲月里,他可能也是這些痕跡的創造者之一的記憶。
厄歸牽著夏渺的手,腳步輕快,夏渺卻始終不敢踩在這些觸目驚心的痕跡之上。
她順著這道痕跡看向遠方,一時間竟看不到盡頭,在這個本該美如幻境的花海之中,卻好似充斥著殘忍的腐爛味。
厄歸忽然間感覺到了夏渺手上的力量。
她加快了步伐,很快走到了他的前面,成了那個拽著他往前走的人。
厄歸迷茫。
到了后來,夏渺見到了花海的盡頭,那里籠罩著迷霧,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
她忽然回頭,“厄歸,我們跑起來吧!”
厄歸眨了一下眼,反應還是有些呆。
但夏渺根本沒有給他延遲反應的時間,她那一句話可不是與他商量的,而是一句通知,她拽著他邁出腳步,一開始只是小跑著,到了后來或許是被她所感染,厄歸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風吹動了她的長發,發尾偶爾掃過他的身體,有些癢。
他們盡情的往前,不管踩壞了多少嬌美的白玫瑰,墜落的花慢慢的掩蓋了地上的黑色痕跡,取而代之的是如一灘灘爛泥的花瓣碎屑。
厄歸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他好似成了一個可以盡情搗亂的孩子,這種感覺,比起雨夜穿著黃雨衣出去搗亂時還要刺激。
慢慢的,他有了“嘻嘻嘻”的笑聲傳來。
迷霧主動的散去,邀請著他們踏進了陽光溫暖之地。
這兒是一個山坡小路,綠樹成蔭,陽光斑斑點點,還能看到遠方錯落有致的人家。
再回頭,迷霧聚攏,已然看不清那片被糟蹋得凋零敗落的花海。
厄歸從沒有這么興奮過,他還喘著氣,拽著夏渺的手不肯放開。
“渺渺,再玩。”
他還想要接著跑,可是隨后他的表情一變,那股反胃的感覺又來了。
夏渺拿出自己粉色的水杯,讓他喝了口溫水,好一會兒,他才緩了過來。
她說:“等寶寶生了以后,我再陪你玩,現在我們還有最重要的事情!”
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他乖乖的被她牽著往前,視線黏在她的腦袋上,胸腔里發熱的感覺一直都在,很奇怪。
山坡小路的盡頭,那里有著一個車站,車站那兒只有44路車會經過,而44路車的終點站,就是他們的家。
他忽然有了答案,最重要的那件事——是回家。
厄歸握緊了夏渺的手,成了與她十指相扣的模樣。
夏渺抬頭看他。
他抿抿唇,輕輕的說:“渺渺,和我,回家。”
夏渺粲然一笑,“對呀,我們一起回家,走快點,好嗎?”
厄歸唇角不熟練的高高的揚起,嗓音顫抖著,卻鮮有的不溫吞的吐出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