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原敲了敲江逸的房門。

江逸眼睛通紅地打開了門。

楚原看了他一眼，走進房間，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江逸直挺挺地站在他的跟前，像個做錯事準備挨訓的學生。

“她......受傷了嗎？”

楚原微抬頭，低沉磁性的聲音響起，蘊含著冰冷的氣息，“她是誰？”

江逸扭著手指，“我......姐姐......”

“有件事，我挺好奇的。”楚原眉頭輕佻，一雙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瞇起。

“什......什么？”江逸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他是真的怕了。

怕這個男人突然站起來甩他一巴掌。

他的樣子，看起來好駭人。

“你吃著她的，用著她的，花著她的，從頭到腳，每一樣，都是她供著你，養著你。”楚原冷冷地上下掃視著江逸，“你是哪來的底氣對她出言不遜，對她頤指氣使的？像什么禮義廉恥，知恩圖報這些詞，你是一概不懂？”

江逸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最后咬住了唇。

“就算是養一條狗，每天只需要給它一碗狗糧，它都知道感恩戴德，對主人搖尾討好。”楚原輕嗤，“作為一個人，是不是不該活得連條牲口都不如？她不計前嫌地供著你，你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大呼小叫，甩臉子給她看？”

江逸的小臉，一陣煞白，心臟猛然一痛，蹲下身子嚎嚎大哭了起來。

楚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哭。

江逸哭著哭著，突然站了起來，一抹眼淚，大聲叫道，“我不是連畜生都不如！我知道她對我好，對我跟爸爸都好，我只是生氣，我氣她總是不理我！氣她總是不回家！氣她從來沒有當我是自己的弟弟！”

“笑話。”楚原彈了彈腿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她如果不當你是弟弟，那為什么還要養著你？你算老幾？”

他慢慢站了起來，拍了拍江逸的臉頰，“她為什么不想理你？為什么不想回那個家？你心里沒點數嗎？”

“我......”

“這些年，你為你姐姐付出過什么？那個家，給你姐姐帶來過溫暖嗎？你們不過像個吸血鬼一樣，死死地吸附在她的身上，拼命地吸取著她的血液，從而讓自己愜意地活下去。”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江逸又落下淚來。

“不是這樣嗎？”楚原冷嘲，“自己好好想想吧，到底是不是這樣，還是不敢承認就是這樣！”

江逸死死捏起了拳頭，身子微微顫有些發抖。

“你們都以為，她賺錢很容易，所以你們也花得理所當然。”楚原冷漠而視，“可你們誰見過，她為了賺這些錢付出了多少的艱辛和努力，甚至是尊嚴，哪怕是一筆小小的單子，她也會竭盡全力地去爭取，就算喝得痛苦不堪，不省人事，她依舊咬牙挺著，這些......”

“你都不知道吧？”

江逸心下一痛，“我......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楚原走到窗邊，拉開了窗戶，點燃了一根煙，“你們的手伸得這么理所當然，何曾管過她的死活，你只當她是，為了你們的媽媽的一句承諾而照顧你們，殊不知，就算沒有這句承諾，她的善良，也不容許她真的對你們不管不顧。”

“江逸！”極冷的聲音隨著白色的煙霧旋轉縈繞，重重地敲擊在了江逸的心頭，“你唯一能仗的，不過是她的心軟而已。

“從來......”江逸止住了眼淚，心里的死結仿佛在漸漸地打開，“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這些，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這么辛苦，我以為，我以為她過上了好日子，不想要我了。”

“哼。”楚原背對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江逸小心翼翼地挪到他的背后，“姐......姐姐她傷得很重嗎？”

“她要是傷得重，你恐怕沒有這么好的運氣，聽我說這么多了。”

“對不起......”

“留著你的對不起，跟你姐姐說吧。”

“你......”看著轉身離開的人，江逸欲言又止。

楚原轉身，“你不是問過我，圖什么嗎？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江逸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嚴肅的臉上柔和了幾分，然后吐出了在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沒有忘記的話。

“我圖的，就是不想有人傷害她，哪怕是......她的親弟弟。”

楚原打開了門，冷冷丟下一句，“我要出去一趟，在我回來之前，我希望今天發生的所有不愉快，都不會再從你姐姐臉上看到了。”

江逸跌坐在床上，呆若木雞地坐了很久。

一個小時后。

楚原從外面回來，敲開了江檸的房門。

江檸詫異地看著他微喘的樣子，“你這是干什么去了？”

楚原一邊抱怨一邊往里走，“我是真沒想到，這么大的一個地方，竟然連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房都沒有，跑了很遠才買到，結果回來還差點跟從巷子里竄出來的電瓶車撞上。”

全然沒有了一個小時前嚴厲疏冷的模樣，倒成了一個充滿了委屈和抱怨的孩子。

幸好江逸沒有看到這樣的轉變，否則一定會懷疑，之前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的那個男人，跟現在的這個男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江檸解開塑料袋子，“你去買藥了？”

“要不然呢？”楚原解開了兩顆襯衫的紐扣，“我吃飽了撐的大晚上跑出去瞎溜達嗎。”

江檸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道，“又不是什么大傷，也沒什么傷口，過兩天就好了，需要這些東西干什么。”

楚原直接無視了她的話，卷起了雙手的袖子，“過來，坐著。”

江檸難得乖乖地過去坐下了。

他拉過她的手臂，挽起了她的袖子，在被磕碰到的地方噴上藥水，慢慢地揉搓著。

“揉一揉，把瘀血化開，這樣明天起來興許就不會腫了。”

江檸沒有說話，目光落在他認真又細心的表情上。

這是她第一次看他如此專心致志的樣子。

一時間有些晃神。

好容易回過神來，忙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那小子來找過我了。”

他的動作輕柔而緩慢，頭也沒抬，“說什么了？”

“我倒是好奇你說什么了，怎么感覺他像變了個人一樣。”

“我說的比較難聽，你還是不聽的好，省得你覺得我說過分了，然后再跟我大吵一架。”

江檸失笑，“我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嗎。”

“有時候的確是。”

江檸哭笑不得，“惡人先告狀。”

她頓了頓，“他的確是該被罵的，這些年，是我太放縱他了，只顧著讓他過好日子，沒想過在......”

“行了。”楚原不耐煩地打斷，“你沒做錯什么，別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他那么大的人了，一點道理都不懂的？又不是個傻子。”

江檸納悶，“你怎么看起來比我還生氣？”

“因為他傷了你。”

一句話讓兩個人都沉默了。

江檸不自在地想抽回手，“應該差不多了......”

楚原輕咳了一下，“別動，還沒好。”又刻意轉移了話題，“那小子跟你說了什么。”

江檸沒有再掙扎，安安靜靜地任他繼續著輕柔的動作，“他跟我說對不起。”

楚原輕哼，“算他識相。”

江檸輕笑，“這么多年，我還是頭一回看他低頭認錯，看來你這個忙，是幫對了。”她偷偷瞟他一眼，“謝謝。”

楚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看她，“就兩個字？”

果然......

這個無利不起早的家伙......

江檸難得順從，“那楚總想要什么樣的謝禮？”

楚原想都沒想，“對我好一點就行。”

江檸忍俊不禁，“我對你不好嗎？”

楚原面帶疑惑地望著她，“你怎么好意思說這話的？”

江檸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還真......可愛......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將她的袖子拉了下來，開始把玩起了她纖細的手指。

她渾然未覺，“什么事？”

“這次回去，我打算把小陳開了。”

江檸一驚，“為什么！”

“你說為什么？”

“不是......”江檸哭笑不得，“楚總不帶這么小氣的吧，再說了，是我讓小陳不要告訴你的，你要怪，怪我就是了，何必為難他呢。”

“不是因為這個。”

“那是什么？”

“他跟我說，看過你在廚房做飯的樣子。”

“那又怎么了？”

“我都沒看過！”

江檸直接閉了嘴。

他那是什么表情？

委屈？吃醋？

江檸猛然驚醒，抽回手，“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那我就把他開了。”

“你敢！”

“我的員工，我為什么不敢？”

江檸咬牙，“行吧，你開吧，開了正好來我這里，我缺司機。”

“那那個孫超怎么辦？他會多傷心難過，這不就是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嗎？”

江檸被逗笑了，“你可真是......”

楚原將腦袋湊了過來，“除非，你讓我也看一次。”

江檸白了他一眼，“想得美。”

“那我就開。”

“楚原！”江檸拉了臉，“你再這樣，我真生氣了！”

楚原微愣，繼而眉眼染上了笑意，“行，我不鬧了，誰讓你的話在我這里好使呢。”

江檸的心里，泛起了一絲絲的漣漪。

這個男人，簡直了！

第二天，他們返回公司，同行的，還有江逸。

江逸坐在后座，一聲不吭，乖巧得不像樣。

江檸從后視鏡看了他一眼，“你想好了？要跟我回去？”

江逸馬上點頭，“嗯，我跟你回去，反正也放假了。”

江檸沒說話。

楚原道，“我的話，都記住了？”

江逸又乖乖道，“嗯，記住了。”

江檸看了楚原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他親哥呢。”

“我不當他親哥，太費心了。”

江檸笑了笑沒說話。

“但要是讓我當他姐夫的話，我可以考慮。”

江檸剛喝進去的水差點嗆到。

沒完了，這是......

楚原將他們送到樓下，接了個電話后，就離開了。

江檸連聲謝謝都沒來得及說，看著車子離開的方向，再次失神。

要不是江逸的那一聲“姐姐”，她大概還在發愣。

她這兩天這是怎么了，怎么會經常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