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河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工,之后哥哥做起了生意,他便幫著跑業務的陳先華開車拉貨。
后來陳先華的生意越做越大,幫著他蓋房買車,娶妻生子。
他一直都很感謝自己的哥哥,知道哥哥有本事,什么事都聽他的。
陳柄睿是在陳姍姍頭一年出生的,柄睿這個名字也是陳先華取的,在他出生后吳愛英就查出了懷孕,因此陳先華覺得是柄睿帶來了好運。
他沒有本事,但兩個兒子聰明伶俐,大兒子在讀書上還很有天賦,陳先華經常把陳柄睿帶在身邊教導。
他的兩個孩子,陳先華視如己出,待他們和陳姍姍一樣好,更是在陳柄睿成年后把他放進了公司歷練。
人人都說陳先華把陳柄睿當成他的親兒子來教導,陳先河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以兒子為驕傲,并希望他和陳先華一樣有本事。
可是有一年元宵節,陳先河去給哥哥一家送妻子包好的湯圓,卻無意聽見哥哥和嫂子之間的談話。
談話的內容,是關于陳姍姍和陳柄睿之間的。
彼時陳姍姍已經20歲了,夫妻倆只有陳姍姍一個女兒,女兒又沒有經商天賦,二人正商量公司和女兒的未來。
陳先華對吳愛英說:“云航雖然讀書厲害,但沒有經商的頭腦。柄睿聰明能干還能吃苦,也不枉我對他這么多年的栽培。以后公司交給他打理,姍姍結婚后就等著收分紅就行。”
話里話外,都是要柄睿給姍姍打工的意思。
陳先河無法相信,哥哥對柄睿的栽培,竟是給他自己女兒栽培的。
他失魂落魄跑回了家,湯圓灑了一路。
陳先河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失望、羞愧、憤怒、苦悶......各種負面情緒雜糅在一起,他消沉了好幾天。
看著大兒子每天早出晚歸忙碌工作的身影,陳先河既痛心又生氣。
哥哥如何差遣他他都不會生氣,但他不想看到自己優秀努力的兒子被別人差遣。
雖然心有郁氣,但陳先河老實本分了半輩子,也做不出什么壞事,更何況那是他親哥一家。
可變故很快就來了。
有人綁架了侄女陳姍姍,要了兩億贖金。
那是陳先華的掌上明珠,也是他看著長大的親侄女,陳先河自然也為其擔憂。
為了在兩天內籌好兩億現金,陳先河幫著陳先華一起跑遍了各大銀行。
贖金籌到了,可陳姍姍居然不見了。
根據綁匪回憶,其中一個看著陳姍姍的人中途撒了泡尿,回頭一看發現陳姍姍逃跑了,最后他們一行人找也沒找到人。
當時監控并不是全面覆蓋,又是在小巷子里,警察搜尋了半天也沒找到。
但是陳先華沒有放棄任何一個機會,又是砸錢又是出力,依舊一無所獲。
當時政策還沒有開始掃黑除惡,陳先河有許多從前結識的工友加入了幫派,他尋到這些工友,花了許多錢幫著打點,打探姍姍的下落。
沒想到這一打探,還真給他探出了消息。
其中一個幫派里的人說早上自己家附近看到過這個女孩,在一個早餐店旁邊的窗戶里看到的。因為她長得漂亮,所以印象深刻。
陳先河聽到后大喜,準備給大哥打電話告知。
可就在摁號碼時,他心中異念突起。
在這一刻,他遲疑了。
長達一個下午的天人交戰后,陳先河在晚上獨自一人開車去那人說的地址,結果一無所獲。
之后,再也沒有任何關于陳姍姍的消息。
這件事,直到今天,陳先河都沒有和任何人提起。
他準備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帶進棺材。
卻在28年后的今天,從侄女的女兒口中聽到此事。
...
“我外公直到死,都不知道你曾經打探到過我母親的行蹤。但是因為你的遲疑,因為你的異念,最終她被賣進大山,失去了唯一能解救她的機會?!?/p>
“你的心思,我猜的沒有錯吧?”
小草神情淡漠,坐在他的面前。
陳先河則呈現一種灰敗的枯容面貌,臉上皺紋似乎更深了。
小草說的沒錯,那天晚上他找遍了問遍附近的居民,得知那間關著陳姍姍的屋子在下午的時候就有人開著面包車把人帶走了。
他不敢將此事告訴大哥,生怕被大哥責怪自己知情不報,害得錯過救人時機。
這些年他總是失眠,既害怕侄女因他喪命,又害怕事情暴露被大哥所知。
這件事變成了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肉里,只是隨著日子一年一年過去,刺和肉長在了一起。
直到那年他得知侄女被找回來的消息,心中的那根刺,被人撥動了一下。
在大哥的療養院病房里,看到侄女那張面黃肌瘦的臉,和曾經花朵般的樣子截然相反,陳先河的腦袋空白了一瞬。
他很快就想到了那件事,害怕的情緒復上心頭。
可是他不敢在眾人面前表露,只好裝作痛心的模樣,聽到小草訴說侄女這些年地獄一般的生活,他心里五味雜陳。
悔恨、酸澀、難過。
這可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
如今被折磨地渾身上下只有骨頭,陳先河的痛心不是作假。
“是我對不起姍姍,對不起大哥。”
“我該死!我該死!”
陳先河再也忍不住了,他痛哭流涕,快八十歲的人了,在小草面前失聲落淚,比在陳先華逝世的病床前哭得還要大聲。
小草見他模樣,不為所動,只漠然道:“你該向我母親道歉?!?/p>
“拐賣人的罪魁禍首不是你,我自然不會對你做什么?!?/p>
她輕笑一聲,從座椅上站起身,緩緩走到玻璃窗前,轉身看著陳先河。
“你們從前猜的沒錯,人販子是我弄死的,她和她的兩個兒子皆參與了拐賣人口的罪行。”
“法律或許能賞她一顆子彈,但兩個兒子不一定有這樣好的待遇?!?/p>
“所以我順水推舟了一把?!?/p>
“不過叔公你放心,我不會向法院告發你,告發了也沒用,你又不是主謀,也沒有多罪大惡極,只不過是為了私欲錯過了侄女的一線生機。”
“只是我想,這事還是有必要讓自家人了解吧?”小草偏頭,看向陳先河。
陳先河連忙止住哭嚎,求小草道:“別!小草,別告訴他們!”
“我求你!算我求你——別把這件事告訴柄睿他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