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即便是被發現了,想來看在云度山的面子上,那吳道子也不會與岳先生為難。”
此言一出,周圍之人頓時將目光轉向了大殿前排坐著的一位老人。
老人一身玄青色的長袍,滿頭烏發被青簪半束,松松垮垮,中有霜色斑斑。
行動慢條斯理,面目和善,唯有那一雙斜飛入鬢的劍眉,透露著一股逼人的銳氣。
聽到有人提議,岳斬春面色淡然,同樣端起茶杯緩聲說道:
“跟隨龍君走水的那人是不是吳道子還沒有定論。”
“不如胡先生先去確認一下?”
“若是確認了,我去勸說一番倒也無妨。”
那說話的胡先生面色一滯,放下茶杯搖頭道:.
“世間高人,除了倉陽山外,修水墨之法的,少之又少。”
“以畫為主的更是少的可憐,那萬里畫卷橫空,除了吳道子之外,還能是何人?”
“總不能是倉陽山的諸位所為吧?”
這有意無意的一句挑撥,岳斬春好像沒有察覺一般,搖頭道:
“那可不好說,倉陽山顛倒黑白也不是一兩天了,誰知道是不是他們想要獨享那真龍精血。”
話音剛落,便有人淡淡一笑,插嘴道:
“岳先生莫要說笑,邱相策剛剛被殺,到現在尸骨還沒找到呢。”
“若是我倉陽山有如此能力,就不會與諸位一同坐在這里了。”
“與其在這里爭論那人是不是吳道子,不如想想怎么確定龍君的走水路線。”
“前半截的運河,想必大家都遠遠看過一眼。”
“在那人護持之下,現在龍君遇水過水,逢山開山,根本不按地勢而行。”
“如今走水之途,已經過了三分之一,若是再不能找到路線變化的原因,推算出那入海之處,提前布上大陣。”
“到時候一盤散沙,以那人目前展現出的能力,想要斬龍,不知道還要折損多少人。”
溫伯應的話剛說完,胡饒便開口道:
“溫先生的話說的非常在理,可問題是,誰去?”
胡饒站起身,目光掃過大殿之上的眾人,一字一頓的說道:
“你倉陽山?還是云度山?亦或是化外峰??”
“還是說,你們想要讓我們這些小門小戶繼續去送死?”
此言一出,整座大殿變得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七天了,一群人爭來爭去,爭得就是一個人選問題。
七日前,朝廷組織的那場試探,詛咒祭壇都位置,距離龍君足有千里之遙。
一十三個頂尖術士,卻連一個人都沒逃出來。
現在還要派人繼續去,跟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若是朝廷依然強勢,倒是可以強壓這些小門小戶去試探。
可云湖決堤之后,大魏朝廷折兵損將的消息傳來,加上星象異變,隱隱有動亂跡象。
朝廷目的達成后,早已改變了策略,順水推舟,想要借龍君改道之機,讓這些山門世家自亂陣腳。
這是一個**裸的陽謀,即便是知道,這些山門世家,也不得不鉆進去。
原因很簡單,來的人都是為了活命,沒有人愿意犧牲自己,去成全別人。
同樣是壽元將近,有些人還能活五十年,但有些人甚至連五年都活不了。
可他們又不得不去,計劃早就已經敗露。
若是云湖龍君順利化龍,事后報復起來,造成的損失,不是任何一個山門能夠承受的起的。
這是一個無法調和的沖突。
面對胡饒的質問,即便是一向擅長斷章取義、顛倒黑白的倉陽山之人都說不出一句話。
別說是犧牲自己,換取在場眾人的活命之機。
就算是同一山門、親如兄弟的兩人,你若敢開口讓他送死,換取自己活命,對方都會先下手為強。
沉默了片刻,人群中才有人說道:
“不如這樣,愿意前去之人,事后可以多分...”
此人話音未落,就被胡饒冷聲打斷道:
“我把我那份讓給了,你去不去?”
胡饒目光如電,直直的盯著那說話之人。
“都不是三歲的孩童,這玩笑之語就莫要再說了。”
“省得流露出去,落得個晚節不保。”
短短兩句話,把那人噎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胡饒收回目光,拱手對著大殿上行了一圈禮,繼續道:
“在座都是壽元將盡的將死之人,為求活命而來。”
“山門大小、世家強弱,還有那些虛偽的客套和場面話,對我等來說毫無意義。”
“說到底,不過是生與死的問題。”
“與其在這里爭論讓誰去送死,不如直接一擁而上,試試那人手段。”
“若是敗了,也就敗了。若是成了,便趕著那龍君按照我等路線前行。”
“諸位若是不愿,也無所謂,我胡某人還有三十年可活,就此退去,逍遙人間也不是不行。”
“反正那龍君若是化龍成功,先找上的,也不會是我胡家這種小門小戶。”
“三十年時間,足以讓我試試那天書真假,總比在這里,被逼著為人賣命強。”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色變。
特別是那些二流、三流的山門世家,幾乎是同時起身,站在了胡饒身后。
人數之多,足足占據了在場之人的六成!
岳斬春與溫伯應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若只是云湖龍君一人,這些人即便是退出了,也不過是讓斬龍多出一些波折。
可現在情況不同,龍君走水,有人全程護持。
這些人要真是集體退出,在不知龍君從何處入海,不能提前布陣的情況下。
以那人的手段,斬龍之事,把握不足三成!
若真是龍君化龍成功,最先找上的,絕對是他們這些有名有姓的大勢力。
逼宮,這是在逼宮。
逼著他們這些一方巨頭,與這些小門小戶一起去查探龍君走水路線。
高位之上,大魏朝廷和監天司之人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看著眼前這一幕,眼角流露出了一絲笑意。
只要有神朝法界和祭祀之權在手,真龍精血對他們來說可有可無。
斬龍便是拼個你死我活,退卻就是日后龍君尋仇。
不管這些人作何選擇,對朝廷和監天司來說,都是好事。
反正再尋也尋不到朝廷頭上去,有京師陽氣壓制,一條真龍,他們還不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