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被陳年的動作嚇了一跳,真正意義上的一跳。
掃了一圈看到?jīng)]有異常,才拍拍小胸脯繼續(xù)說道:
“沒有。那個富戶,在社伯的神位面前,把神女和那個男人都殺了?!?/p>
陳年聞言眉頭一皺,談好的條件,怎么會突然殺人,難道是有什么變故?
還沒等他發(fā)問,小六就繼續(xù)說道:
“原因是神女變卦了,她看到富戶服軟,開始得寸進尺,向富戶索要大量錢財。富戶不依,兩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p>
“爭執(zhí)之中,富戶失手將神女推倒,導致小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二人全殺了!”
聽到這里,陳年終于搞明白了神女的來歷,不過心中還是有有些疑惑:
“這跟社伯又有什么關系?”
小六看了他一眼,用一種非常確認的語氣說道:
“你果然是從山里來的!”
“那里可是社伯的廟!還是正堂!平常供奉和祭祀的地方!在那里殺人,跟祭祀有什么區(qū)別?”
這句話讓陳年渾身一震,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他用腳趾頭都能想的出來。
社伯,補上了這場騙局的最后一環(huán)!
歡天喜地自己送上門的血食!甚至連理由都有人給它想好了。
只要維持住成為神女就能全家富貴,衣食無憂,期滿之后還能升入神界的傳說。
那些被利益沖昏了頭腦的貧苦百姓,就會削尖了腦袋想要把血食送到他面前!
甚至連血食自身,都以自己被選上為榮。
那小孩哥的姐姐,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七十多年來,真的沒人發(fā)現(xiàn)其中的問題嗎?
只怕未必!
這一刻,他才深深理解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人心好偽,則鬼邪布兇。
與陳家莊的慘狀相比,這種愚昧又無知的貪婪,才是最讓人無力的。
也無怪乎,祖師留言中再三強調,此道艱難。
人心難改,就算將泰玄酆都的三十二斬、十二滅形,四十四條殺令發(fā)揮到極致,也難防妖邪重生。
陳年把這些想法壓在心底,皺著眉問道:
“不對,就算那里是正堂,若無儀式,祭祀也不可能完成!”
小六點點頭說道:
“對啊!本來是沒完成的,但是那個傻子因為太害怕了,把尸體藏在了供桌下面,還向社伯禱祝了一番,讓社伯保佑他不被抓。所以,祭祀完成了?!?/p>
“原來如此,竟然還有這么巧的事情?!?/p>
陳年嘆息一聲,說道:
“故事講完了?”
小六點點頭道:
“也算是講完了,反正從那以后,每年社伯誕辰,都要選出一個神女供奉社伯。為了防止私通,神女一般很少見人。”
陳年將桃木杖插在地上,舒展了一下筋骨,說道:
“既然故事講完了,那我也該走了。告辭!”
說完,他拔起桃木杖,轉身就走。
陳年這一走,小六頓時急了,跑到他面前,伸開雙臂攔住了他。
陳年停住腳步,笑盈盈的問道:
“六姑奶奶這是何意?”
小六仰著頭說道:
“你不準備幫忙嗎?”
陳年笑容一收,不咸不淡的說道:
“無緣無故,我為何要幫忙?再說那社伯有民愿在身,豈是我能對付的?”
似乎是沒想到過陳年會拒絕的如此干脆,小六有些不知所措。
眼看陳年拔腿又要走,小六頓時急了,她口不擇言的說道:
“那你昨晚為什么要救賴娃子他們幾個?”
陳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道:
“那是鼠妖自己找死,盜了我的錢財。至于救人,只能說他們運氣不錯,適逢其會罷了。”
他頓了頓,有意無意的補了一句:
“唐某向來無利不起早,從不做賠本買賣。”
說完,陳年轉身就走。
小六站在原地,有些沮喪的低著頭,她本身就對說服陳年沒什么底氣。
無緣無故的,陳年沒有理由為了一個陌生人去跟社伯為敵。
只是看著樹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祈福牌,她總覺得有點心有不甘。
這新豐縣城的孩子們,哪個沒有在她面前磕過頭?
但這么多年來,每每這些孩童有事,她都無能為力。
鼠妖偷人她出不去,社伯選神女她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的在這邊干看著。
唯一能起點作用的,就是幫嚇掉魂的孩子叫叫魂,救救旁邊落井的孩童。
小六蹲坐在樹下,越想越委屈,最后實在控制不住情緒,把頭埋進雙膝,哇哇的哭了出來。
她身后那柳樹,隨著她的哭聲無風自動。
滿樹的祈福牌隨著柳枝的晃動,發(fā)出一陣陣撞擊聲,聲音猶如風鈴,清脆悅耳。
來往打水的人們看著這一幕,紛紛駐足。
人群中,也不知誰說了一句:“六姑奶奶今天好像很開心啊?!?/p>
本就委屈到不行的小六,被這句話一刺激,哭的更大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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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的事,陳年不是不愿意管,而是需要一個理由。
只有這樣,在動手時才不會讓一眾妖魔望風而逃。
但凡小六腦子轉一下,給上兩文錢,他就應下來了。
結果他話說的都那么明白了,那柳樹就是不開竅。
搞得陳年都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怎么說也擱社區(qū)情報中心混了幾十年了,小六竟然連這都聽不出來。
這都不能說是暗示了,就差明晃晃的說要錢了。
回到桃樹下的陳年,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他現(xiàn)在只希望柴幫的人能懂點事,不然這拿錢辦事的人設,還沒開始,就要胎死腹中了。
只是不知道柴幫什么時候才能到。
他今日回到這桃樹下,一是為了兌現(xiàn)昨日折枝種桃的承諾,二就是為了等柴幫。
若非如此,陳年也不愿意回來面對官府的那些破事。
桃樹神異是城中百姓親眼所見,他也親口承諾過,今日百姓可以隨意折枝回去種下。
但他若不在,只怕承諾就成了一句屁話。
周圍百姓別說折枝了,估計連靠近都做不到。
思緒放飛間,陳年就聽到墻外傳來一陣喧鬧聲。
“來的還挺快。”
陳年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站起身來。
不多時,外面就傳來了叩門聲,隨著叩門聲響起的還有一句沉穩(wěn)的男聲:
“鄙人劉傳領,新豐縣師爺,受縣令大人所托,前來拜會先生,望先生不吝相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