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僵硬之后,狗柱姐姐一把把狗柱推開,難以置信問道:
“你...你說什么?!”
狗柱見姐姐激動的模樣,邀功似的繼續(xù)說道:
“姐姐,桃花仙人答應過要幫我,你可以不用去做神女了,你別去好不好?”
狗柱姐姐聽完神情瞬間變得冰冷無比,她猛的甩了狗柱一記耳光,指著房門低聲怒道:
“出去!”
這一巴掌完全把狗柱給打傻了,從小到大父母責罵無數。
但姐姐從來沒動過他一根指頭,甚至連大聲呵斥都很少有。
“姐姐...”
他剛要開口說話,就再次迎來姐姐一聲冰冷的低吼:
“帶著碗!滾出去!”
狗柱看著姐姐那像看陌生人一樣的冰冷神情,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本來好好的姐姐會突然態(tài)度大變。
他明明感覺到姐姐是害怕的,為什么還要去當神女?
“滾出去!不要再讓我再說一遍!”
狗柱茫然的走出房間,看著外面忙忙碌碌、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大人們。
他理解不了,這些大人們到底怎么了,明明姐姐是要去送死的,為什么他們還能這么高興。
屋內的狗柱姐姐看著桌子上的那碗熱氣騰騰的燒肉,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本身就是個極為聰慧的女子,何嘗不知道當了神女的最后下場。
可是知道又能如何?選之前的父母之命她違抗不了。被選中之后,更是由不得她。
父母狠心,世道不公,為了弟弟,她都忍了下來。
風風光光的當一年神女,對她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雖然廟中生活孤寂了些,但至少沒人打、沒人罵,吃喝不缺,用度不愁,甚至說可能是她這輩子最好的一段時光。
但弟弟的好心,卻把她可能存在的最后一段美好也剝奪了。
先不說桃花仙人有沒有本事救她,就算被桃花仙人救出來又能怎樣?
得罪了社伯,她又能去哪里?
乍富還貧的父母會如何對她?城中百姓又會如何對她?
這一刻,狗柱的姐姐無比絕望,她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
但是看到眼前熱氣騰騰的燒肉,她又怕了。
她不敢。
她一死了之倒是簡單,可社伯怪罪下來,弟弟又怎么辦?
“老天爺,你不開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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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伯誕辰的游神,絕對是新豐縣的大事情。
大到當晚的宵禁都被取消了,整個社伯廟被篝火和火把照的如同白晝。
一排排的供桌被擺在正殿門外的地上,只在沖著大門的中央留出了一條路。
供桌上鋪著大紅色的桌布,上面各類貢品按照價值的不同被放在不同的位置。
最前面的是“大三牲”牛羊豬,“小三牲”雞鴨魚緊隨其后,其次才是各種其他祭品。
每張桌子上是放著一封寫著名字的黃紙,供桌越靠后,黃紙上的名字就越多。
為了防止有人在祭品上搗鬼,幾乎每張供桌前面都安排的有人看守。
陳年站在房頂遠遠望去,場面十分壯觀。
但這副場景,卻讓他眼底閃過一絲悲哀。
世人重利,沒錢連祭神都沒資格排在前面。
這就是一個無盡的循環(huán),祭品越好,神祇越靈!神祇越靈,祭祀者拿出的祭品就越好。
普通百姓想要翻身,就要行非常之法,所以才讓無數妖魔邪祟有了可乘之機。
也是因為如此,負責操辦今年誕辰的三個富戶,個個都在廟中守著,通宵未睡。
一直等到東方泛白,陳年才等到他想要找的人。
一個穿著素白色衣袍,腰間扎著一根紅色絲帶的年輕女子。
女子面無表情的被一個婦人攙扶著,上了院中停放著的一頂華麗的轎子。
女子上轎后,婦人一聲令下,八個赤膊的青壯抬起轎子,在儀仗的簇擁下,向著廟外走去。
雖然天色尚早,但廟外已經圍滿了前來迎接游神的百姓。
看到儀仗過來,人群頓時一靜,自發(fā)的讓出了一條通路。
轎子在百姓們的注視下,緩緩被抬出了廟門。
興許是聽到了先前的吵鬧聲,轎子兩側的帷裳被微微挑起,漏出了一條細縫。
一雙泛紅的眼睛,帶著一絲希冀的目光,從細縫中向外望去,似乎在尋找著什么東西。
但隨著轎子的前行,那雙眼睛變得越來越黯淡,最終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變回了最初麻木的模樣。
陳年看著轎子的帷裳重新落下,抓著桃杖的手不由的緊了緊。
轎子中正是現任的神女,社伯誕辰的主菜,一個被所有人都忽視、默認死亡的存在。
沒有人想到她,沒有人在乎她,連讓陳年來救狗柱姐姐的小六,都沒提到她的死活!
如果不是需要維持神女升入神界的傳說,她連露面的機會都不會有。
陳年默默的跟著轎子,一路向著狗柱家走去。
他不知道的神女現在是什么心情,但他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有一股無名的怒火急欲發(fā)泄!
與社伯廟一樣,狗柱家早已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街坊鄰居。
看到轎子過來,老遠就有人點燃了鞭炮,在一陣陣鞭炮聲中,轎子緩緩的落在了狗柱家門口。
狗柱的父母早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見轎子停下,慌忙上前迎接。
隨轎而來的婦人見兩人上前,來到轎門前,對著轎子恭聲道:
“神女,我們到了。”
“這么快就到了嗎?”
一道輕柔的聲音從轎子中傳來,聲音的主人似乎有些恍惚。
她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把轎子抬到院門口,讓周圍的人散了。我進去跟妹妹說會兒話。”
“這...神女大人,游神馬上就要開始了,時間恐怕來不及了。”
婦人聽到吩咐有點遲疑,低聲提醒道。
“那就讓他們候著。”
聲音依然輕柔,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可要是誤了時間…”
婦人依然有些遲疑。
轎子中沉默了一下,一只白凈的手掀開轎簾,露出神女臉上冰冷的表情,她盯著婦人道:
“王婆婆,我現在還是神女呢!與妹妹說會兒話,就算是社伯大人,都不會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