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村。
接到楚瑤三點左右回家的電話,聽她說,晚上想請蔣家兩口子到家里吃飯,外公外婆便忙開了。
楚瑤挽著蔣阿姨的手,走進自家小院子的時候,外公正在院子一側的水臺子上殺魚洗菜,外婆在廚房里準備午點心。
蔣阿姨是個直爽性子,一看二老在忙著準備晚飯,二話不說就擼起袖子,搶過外婆手里的一盆土豆,手腳麻利地清洗削皮。
楚瑤見狀也沒攔著,跟著走進廚房一起幫忙。
她請蔣叔叔和蔣阿姨過來,就是打算跟他們攤牌私人家園的事情。
最后兩天時間,本來就是留給外公外婆和蔣叔叔蔣阿姨互相適應的。
外公外婆畢竟年紀大了,精力有限。
那么大的私人家園,更多時候還是得靠蔣叔叔和蔣阿姨幫忙。
蔣潯光和蔣叔叔落后幾步才進門,兩人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的禮品,像極了農村女婿頭一次上岳家提親的樣子。
蔣叔叔跟外公本就是老相識,兩人還有幾年棋搭子的交情,見面連寒暄都省了,防水圍兜一套,接了外公手上的刀,動作利落地剖魚肚,刮魚鱗。
見自家老爹跟秦外公互相點了煙,邊聊邊干活,蔣潯光將手上的禮品拎到客廳墻邊放好,跟著把自家老爹順手放院子里的兩大罐子羊奶粉,放到客廳的食品柜上。
歸置完這些東西,蔣潯光快步走出客廳。
經過院子,朝著廚房小間里排排站一起的三位女士點了一下頭,隨即走出院子。
外婆瞧著他離開的背影,奇怪道:“小蔣還有事要出門?”
蔣阿姨笑道:“我給他車里裝了一些菜,估計是去拿菜了。”
“什么菜哦……”外婆嗔怪。
蔣阿姨呵呵笑:“都是我跟老蔣自己種的,也沒啥,就一些芋頭,菜心……”
楚瑤在旁邊聽著,并沒有插嘴。
蔣阿姨說的還是保守了,除了她家自己種的菜,還有好幾大箱凍海鮮。
秦北村和秦南村都是靠山面海的小村落,村子里的人不止種地采茶是一把好手,十戶至少有三戶家里是有漁船的。
三四十歲那一輩的男丁,都有一手捕魚撈蝦的好本事。
蔣叔叔和蔣阿姨都是勤懇樸實的人,鎮上小超市的生意不做了之后,這些年在村子里也沒閑著。
地種了好幾畝,還承包了秦南村后山的一片竹山,每年光是摘筍子,都要忙活好幾個月。
除了地里的活,蔣叔叔還跟自己的幾個堂兄弟弄了一條小漁船,隔三差五出海撈些漁貨,送到鎮上的菜市場賣。
聽到蔣潯光說,楚瑤想請他們倆夫妻去家里吃飯,兩人心里別提多高興了。
一通準備下來,把家里特地留著過年擺宴的幾大箱海貨,一箱不落全裝上蔣潯光那輛二手小破車。
放上輩子,楚瑤肯定第一時間出聲阻止,他們這種恨不得把家里庫存搬光的敗家行為。
現在不同,再有兩天就要變天了,能多回收一些食物,就多一重保障。
臉皮再薄,在這種事情上,她也不可能傻愣愣的拒絕。
……
蔣潯光連著搬了幾趟,才把親媽堆了一車的東西搬干凈,最后抱著兩大箱裝了海鮮的泡沫箱進門。
都是冷凍海貨,秦家只有一個冰箱,根本不夠放。
眼見蔣潯光站在院子里發愣,楚瑤出聲:“你先放地窖里,晚點我收進‘搖籃’。”
蔣潯光聞聲看向楚瑤,目光在她沾了些水漬的發絲上停頓了一下,點頭:“好……”
腳步抬起的時候,喉頭輕滾,沒忍住嘴邊的話:“頭發擦一擦,別著涼。”
說完,頭也不回地朝地窖方向走去,腳步極快。
楚瑤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尾微揚,耳邊響起蔣阿姨帶著些嫌棄的怪嗔,
“臭小子,嘴上說說有個屁用,沒點實際行動!”
她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條干凈的手帕,伸手替楚瑤擦了擦沾了水的鬢發,
湊到她耳邊,碎碎叨叨:“囡囡啊……你脾氣不要太好了,得說他。”
楚瑤小臉驟紅:“……”想說點什么,解釋一下自己跟蔣潯光的關系,措辭半天,愣是沒想到該怎么說。
要說她跟蔣潯光沒關系,其實挺有關系的。
兒時的半個青梅竹馬,現在的雇主和保鏢,上輩子的醫生和病患,近兩個月的床伴。
但在蔣家夫婦眼里,兩人現在的關系大概是男女朋友,還是互相知根知底,雙方見過家長,就差訂婚結婚的男女朋友。
今天這一頓飯,在蔣阿姨眼里就是兩家孩子訂婚前,雙方長輩坐一起商量訂婚宴的事宜。
出門前,她連紅包都封好了。
到時候紅包一送,彩禮一定,年前訂婚,明年開春結婚,后年她就能抱上孫女孫子了。
心里想得美極,蔣阿姨臉上笑開了一朵花,挨著外婆一陣夸:
“還是咱家囡囡好,長得好看,人又聰明。
哪像姓蔣的他們家……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就那個基因,木頭做的。
老的是根鋸嘴老木頭,小的跟他一個模子刻的,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話,
我這一天天的,愁得要死。”
外婆在旁邊跟著笑了笑,“小蔣性子好,人也有耐心,也是個好的……”
楚瑤聽著外婆跟蔣阿姨拉家常,手上剝著雷筍,目光穿過廚房的小窗,落在對面的院墻。
農村的自建房,院子外圍的石墻大多不高,也就兩米半左右。
里面砌的紅磚,外面再蓋一層水泥,上邊做一層向外的石檐封頂。
自家的院墻是兩年前新農村建設的時候,村委會派人重新在外面打過一層水泥漆的,還算新,封了水泥的頂檐一直都很干凈。
但現在。
楚瑤視線落定的位置,院墻石檐上有一道灰黑色污跡,
帶狀,七八厘米寬,十幾厘米長,似乎是被某種尺寸較寬的繩索摩擦過的痕跡。
與此同時。
從地窖里出來的蔣潯光,腳步一滯。
他走上來的位置,剛好對著院子西北角,這一處是秦家用來堆木柴的地方。
自從他來了秦家之后,幾乎每天早上都會跟著外公出門,不是去地里,就是去山腳砍些備用的木柴。
回來放下木柴后,他都會順手把砍柴刀,放在柴堆貼墻角的地上。
蔣潯光對物品擺放有著天然的強迫性記憶,這種記憶有些類似強迫癥,又不是強迫癥。
他不會糾結于東西一定要放的很整齊,每一根柴都必須朝一個方向。
但他會記住,自己經手擺放的東西所在的位置。
一旦這些東西有被移動過的痕跡,或者有一些細微的缺失,他的這種強迫性記憶,就會第一時間釋放信號。
現在。
那把本應該立著靠在墻角的砍柴刀,竟然躺在地上。
有人動過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