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槐序仰起頭,魏景焰那張泛著金屬光澤的面孔,就在鼻息之間,溫熱的呼吸輕吐在臉上,淡若冷松的清冽之氣,隨之涌入鼻腔。
宋槐序只覺頭皮發麻,呼吸不暢,極度的恐懼之感,再次席上心頭,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打起了顫。
她用力的咬住牙,不斷催眠自己,眼前的人并非北昭的禽獸,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是站在陽光里,唇角噙笑的少年郎君。
她沒必要害怕,即便委身于他,也好過被一群畜牲踐踏,經過這么多天的努力,魏景焰終于愿意給她選擇的機會,她必須把握!
“臣女……愿意。”
宋槐序拼力吐出了四個字,只覺頭腦一片空白,胸腔內更是憋悶的厲害,就仿佛是一條因為缺水,而要瀕死的魚,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既然害怕,又何必勉強自己?”
冰冷的臉頰從宋槐序的腮邊擦過,宋槐序頓如被點穴一般,渾身僵直。
魏景焰低沉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治好本王,本王可保證宋侍郎不會為難你,你也不必違背自己的心思,將余生困在王府之內,本王再問你一次,要如何選擇?”
宋槐序心頭一驚,僅剩不多的理智,再次飛速轉動。
或許是魏景焰給她留有余地,又或許只是純粹的試探,但是,她已別無選擇。
宋槐序強迫自己貼住他冰冷的臉,艱難的說道:“臣女不后悔,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心,她顫抖著拉開了系在腰上的絲絳,手卻被魏景焰按住了。
“本王向來不做強買強賣的買賣。”
他袍袖一擺,人已靠回軟枕上。
一雙長眸再度挑起,慢悠悠的說道:“既然如此,本王明日便命人去宋府提親,只是你記好了,既然只要妾位,便當安分守己,莫要在王府亂動心思。”
驟然拉開的距離,讓宋槐序微微吐了一口氣,麻痹的緊張感,亦如潮水一般退去。
她躬身跪在床邊。
“臣女明白。”
王妃,她萬不敢肖想。
區區一個侍郎之女,能入王府為妾,已是莫大的榮耀,當然,這都是外人的看法。
宋槐序雖然不屑這些,卻也有自知之明。
“爺,藥好了。”
蘇煥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進來。”
魏景焰朝宋槐序點了一下頭,宋槐序會意站起,退到了一邊。
蘇煥小心翼翼地把藥端到床前,魏景焰伸手接下,喝了一口,眼瞼立即壓下,很苦,而且還澀,難喝的很。
蘇煥趕緊從懷中拿出一顆蜜餞,輕言細語的哄道:“爺,良藥苦口,但是治病,爺只要憋一口氣,就能下肚了。”
魏景焰依然瞪著碗中的黑色藥湯,就仿佛里邊盛了毒蛇猛獸,目光中殺氣凌然。
宋槐序驚的眼眸大睜,心情復雜。
她一直以為魏景焰這種殺神,必然心懷鐵血,無所畏懼,沒想到居然也有這樣幼稚任性的一面。
蘇煥依然苦口婆心。
“爺,這藥是苦了點,但就是一口的事,您忍忍就喝下了,要不就先吃顆蜜餞。”
魏景焰把蜜餞吃了,藥還在手上端著。
蘇煥忍不住看向了宋槐序,求助意味明顯。
“殿下……”
宋槐序剛說出兩個字,就被魏景焰打斷。
“能不能只扎針?”
藥的味道讓他反胃,還不如疼。
宋槐序堅定否則。
“不行,銀針只能引毒,藥物才能穩定臟腑,殿下中毒數年,五臟六腑皆遭破壞,這兩樣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魏景焰一狠心,將藥喝了下去,只覺腸胃一陣翻涌,差點嘔出來,宋槐序趕緊上前,捏住他的虎口。
這個穴位可以止嘔。
蘇煥同時動作,又給魏景焰塞了一顆蜜餞,以及準備好的溫水。
好一番折騰,總算把魏景焰的胃給穩住了。
“你們都退下。”
魏景焰煩躁的裹上了被子,神色難看之極。
蘇煥趕緊給宋槐序使了個眼色,將內室的房門關嚴,壓低了聲音說道:“宋小姐不必在意,爺從小就討厭吃藥,這次沒吐出來已經算是好的。”
宋槐序往里邊看了一眼,同樣小聲的說道:“能吃下就好,殿下病了多年,并非一朝一夕可以痊愈,希望殿下能早日習慣藥的味道。”
蘇煥一臉感慨的點了點頭。
“今日就委屈宋小姐暫時住在外室,我等皆在門外把守,若有需要,宋小姐隨時召喚便可。”
“多謝蘇侍衛。”
宋槐序微微欠身,送走蘇煥,才驚覺天已經黑了。
她在床榻上坐下,心緒起伏難平。
娘若知道自己在景王府過了一夜,必然擔心的緊,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有自己留在京城,才能保護好她。
宋槐序輕嘆一聲,合衣躺下,一想到內室躺了一個男人,說什么都無法安睡。
她瞪著眼,一直熬到了丑時,才輕手輕腳的起身,推開了內室的門。
不知是藥起了效果,還是魏景焰睡熟了,忘記了寒冷的滋味,并沒有像往日蓋的那么嚴實。
被子只遮到胸口,一只手垂在床沿邊,手背上青筋跳起,力量感十足。
宋槐序知道他睡得輕,不敢冒然出手,在離床三步的地方站住,低低地喚了一聲殿下。
“過來吧。”
魏景焰閉著眼,聲音清冽,不見初醒的暗啞,足見他早就醒了。
“是。”
宋槐序走到床前,為他行針逼毒,最后,又在他指間放了些許血。
魏景焰確實不怕疼,一張臉平靜如水,沒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直到宋槐序要為他包扎,他才將手抽出來。
“這么點兒個小口,不必大驚小怪。”
“傷口雖小,亦不可輕忽。”
宋槐序固執的抓住了那根手指,給他撒了些金創藥,既然接手,就得對他負責。
魏景焰睜開眼,頓見宋槐序一臉認真的纏著布,幽暗的燭火之下,她的輪廓柔婉恬靜,如蘭如菊,淡雅清新。
如此獨特的氣質,很像母妃!
想到宮中那兩個人,一抹痛色從魏景焰的眸中閃出。
小時候他生病,母妃也曾一夜不眠,守在床邊照顧著他,奈何他不會撒嬌,不會哭的孩子,注定沒糖吃。
昔日的溫情,自他掛帥出征之時,便已消逝而去,并非是他狠心割舍了母子情,是她和她的另一個兒子,舍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