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門在陳墨瞳身后無聲閉合，走廊冷白燈光在她紅發上鍍了層霜。李承澤倚在走廊的防火栓旁，指間轉動的戰術筆突然停駐：“諾諾，情況怎么樣？”

少女倒映在鋼化玻璃上的笑容帶著狡黠：“裝什么?。磕俏堇镏辽傥鍌€針孔，我燒毀的不過是明面上最蠢的那個，單純是為了讓他放松一些。”

筆咔嗒收進西裝內袋。李承澤掏出PDA調出加密界面：“側寫結果？”

陳墨瞳斂起玩世不恭的神情，“認知層面上他對龍族史、言靈體系、混血種社會等確實毫不知情。但他對我們仍然有所保留，當然也有一些是他根本不想講的?！?/p>

“正常?！崩畛袧傻耐追瓷渲鳳DA藍光，“如果現在就敞開心扉——”

“那才是需要警戒的蠢貨?！标惸拥眯性屏魉八阅銈兇蛩阍趺刺幚磉@個S級？擁有時間零的混血種放任在人類社會...”紅瞳突然危險地瞇起，“就像在鬧市區埋了顆原子彈。”

“校工部已經打包好他的中學檔案，校長特批的加急許可正在走流程?！?/p>

“居然要和我同期入學？”陳墨瞳的帆布鞋突然抵住對方锃亮的皮鞋，“你們什么時候這么心急了？他都還沒成年…”

“年齡不是問題?！崩畛袧赊D向走廊盡頭的落地窗。霓虹光影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界，遠處CBD大廈的LED幕墻正滾動播放著某條珠寶廣告。

陳墨瞳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鉆石光芒在夜色里忽明忽滅?！澳撬湍莻€楚子航報告的事情呢？這個城市里居然有這么大規模的尼伯龍根！”她呼出的白霧在玻璃上暈開，“你知道這意味什么，這里肯定有純血龍類?！?/p>

李承澤平靜地說：“我們知道。”

——

冰，無邊無際的冰。

顧翊站在藍得發黑的冰面上，極寒的紋理在腳下蔓延成蛛網，極目處冰面與天穹咬合成銀藍色的弧線，沒有風掠過耳際，沒有碎雪粘在睫毛，整片荒原像是被鑲嵌在墨玉里的死物。更詭異的是顧翊并沒有覺得冷。

他碾了碾鞋底，冰層發出咯咯聲。

“夢？”

喉間滾出的低語撞碎在凝固的空氣中。

“可不就是夢嘛?！鼻邈鲢龅奈惨舸唐扑兰牛诎l如墨色綢緞拂過他的側臉。

少女仿佛從冰面析出的精魅，及腰黑發潑墨般垂落，過分寬大的男士襯衫下擺懸在膝彎，裸露的小腿白得晃眼。

顧翊不動聲色地退后半步。冰面倒影里，女孩的眼角彎成狡黠的月牙。

“顧同學生氣的樣子比板著臉可愛多了。”她赤足踩著冰面旋轉，透明趾尖點過之處綻開細小的霜花，“要聽睡前故事哄你么？”

“最后一次見你是在去錄口供的路上，”顧翊的聲線比冰層更冷硬。“你不讓我把那個人說的話告訴李承澤他們，到底是為什么？”

冰面忽然蕩開一圈漣漪。女孩毫無征兆地傾身貼近，青絲擦過顧翊的脖子泛起冷香。她的睫毛幾乎要掃到他的下頜，

“你好高呀。”少女踮起腳尖，吐息間白霧凝成細小的冰砂，簌簌落在顧翊領口。

顧翊后撤一步，靴底與冰層摩擦出短促的嘶鳴。

“回答問題。”

“真沒勁..”少女倏然后仰跌坐在冰面上，藍黑冰層里倒映出她晃動的腳踝?！安蛔屇阒v是為了你好，你現在在他們眼中就已經夠可疑了，何必增加別人對自己的懷疑呢？”

“在懷疑我什么？”

女孩歪頭輕笑，“你知道還問我干什么？講道理你自己都覺得自己可疑吧。”

“那我身上這些事情，你知道真相嗎？”

女孩搖了搖頭，“我不知道?！?/p>

“撒謊?！?/p>

“漂亮的女人都會撒謊?！?/p>

“所以你是承認了？”

“那你猜這句是不是撒謊?！?/p>

“我姥爺知道真相嗎？”顧翊突然開口，冰原深處傳來細微的崩裂聲，像是有人踩斷了凍僵的樹枝。

少女晃動的腳踝突然靜止。她俯身凝視冰層下的幽藍，“一小部分。”

“所以這也是他一直昏迷的原因，”他用陳述句的語氣念了出來，“有人不想讓他醒?！?/p>

少女的指尖在冰面畫出六邊形霜花：“你的過去現在徹底在迷霧中了?！彼蝗挥弥讣坠尾帘?，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造成這個局面的人，就愛看獵物在玻璃迷宮里撞得頭破血流。”

“這個人是你嗎？”

“不是，如果是我，我會把你姥爺藏起來。”

“那到底是誰？”顧翊的質問的回聲在天地間游蕩成嗚咽，“那個西裝男？”

“我不知道?！?/p>

“這又是謊言?！?/p>

“也許吧。”

“那我問最后一個問題——”顧翊突然扣住她的腕骨，冰面在他們腳下驟然綻開無數條裂痕，少女被他拽的踉蹌起身，“我和姥爺有血緣關系嗎？”

山茶花味的冷香驟然濃烈，少女仰頭看著少年，顧翊看見她瞳孔里映著自己金色的眼睛。

“看你怎么看，顧翊?！迸⒋鸬溃骸翱茨阏J為是血脈的傳承重要還是精神的傳承重要?！?/p>

顧翊沒有回答，“我果然不是他親外孫，他現在遭受的這些磨難都是我帶給他的?！?/p>

遠處傳來冰川移動的嗚咽。顧翊指節因用力泛起青白，少女腕骨在他掌心發出細小的咯吱聲，仿佛攥著的是千年冰核雕成的玉鐲。

女孩的的另一只手撫上了顧翊頭頂，“小孩不要把什么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這些事情不是你帶給他的，是他自己選擇的，在接受你時他就知道了所有風險?！?/p>

顧翊低著頭一言不發。

“哎呀，好啦！”女孩狠狠揉了揉顧翊的腦袋，“讓我們想點開心的，你現在總歸是能進入卡塞爾了?！?/p>

顧翊偏頭掙脫這過于親昵的觸碰“卡塞爾？那是哪里？”

“你朋友楚子航要去的地方，也是你該去的地方?！?/p>

“這有什么值得開心的？”

“因為只有在那，你才能快速變強，你需要卡塞爾的資源。”女孩看著自己仍被握住的手，淡淡的開口說道。

“快速變強？有什么緊急的事情要發生了嗎？”

女孩的指尖順勢點上他眉心，“顧翊，你覺得你還在駛向風暴？”她嘆了口氣，“看看腳下吧，我們早就在風暴中了?！?/p>

冰原突然泛起水紋般的波動，女孩的聲音裹著細碎冰晶在空氣里震顫：“時間要到了，請你先把睡懶覺的習慣改掉，卡塞爾要求學生必須早起?！?/p>

顧翊正隨著冰層透明化而緩緩下沉，“等等！”他五指猛然扣緊少女正在消散的手腕，“我該叫你什么？”

“叫我什么？”女孩模糊的面容在晨光折射中泛起虹彩：“就叫我......”

“CC！”

楚子航掀開窗簾的手僵在半空，“CC是什么？”

顧翊翻身坐起，看見初升的太陽卡在窗戶夾角，猶如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熔金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