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很深了。
時念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身體上的各種不適。
像是被車碾過。
每個骨頭縫都在叫囂著疼痛。
時念打開床頭燈,翻身下床,赤腳來到客廳翻找藥膏。
客廳只留了一盞暖黃色的夜燈。
裴熙窩在沙發上已經睡熟。
時念撿起滑落在地上的毯子,輕輕蓋在裴熙身上。
剛要離開,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以為把人吵醒了。
時念有種偷窺被發現的窘迫。
“……”
等了半天,都沒等到裴熙開口說話。
時念轉過身,借著微弱的光線,看見裴熙眉頭緊皺,胸膛跟著他急促的呼吸上下劇烈地起伏。
像是正在經歷一場嚴重的夢魘。
“裴熙?”
時念輕皺著眉,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可裴熙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夢境里,死死抓著她的手不放。
沒辦法。
時念只能用另一只手輕輕拍打裴熙的肩膀,試圖喚醒他:
“裴熙?你沒事吧?快醒醒!”
……
夢里,裴熙身披戰甲趕到城樓。
看到時念被人用刀架住脖子,半個身子都空懸在城墻上,搖搖欲墜。
那人狠聲威脅道:“裴文韶,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殺了這個女人!”
……
裴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腦袋不安地小幅度來回的擺動,喉嚨里斷斷續續地溢出粗啞的囈語:
“不……不要……不要傷害她……”
“裴熙!”
時念加大力氣推搡著裴熙,焦急地呼喊他:“你快醒醒!你做噩夢了!”
“娘子——”
一聲驚呼過后,裴熙猛地睜眼。
“……”
裴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似乎還沒有從剛剛那個恐怖的夢境里緩過神來。
他的眼神還有些恍惚,愣愣地看向時念。
模糊的視野里出現一個熟悉的輪廓。
待看清對面的人是誰后,裴熙猛地坐起身,雙手緊扣住時念的肩膀,神色緊張地上下打量著她。
確認時念完好無損,剛剛只是他的一場夢后,裴熙才將人摁到懷里緊緊抱住。
他不斷收緊手臂,帶著幾分劫后余生的慶幸。
還好,那只是一個夢……
感覺到裴熙整個人都在發抖。
時念猶豫了一秒,回抱住他。
隔著衣服,兩人胸膛貼著胸膛。
時念的手安撫性地拍打著裴熙的后背。
這才發現,對方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
究竟是怎樣的噩夢,能讓一個大男人害怕成這樣?!
時念想不明白,暫時也沒心思去想。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頸窩。
裴熙把臉埋進時念的脖頸間,用力地蹭著。
時念的耳根有點燒。
猶豫再三,她還是沒能狠下心把人推開。
“……”
“……”
時間好像過去很久,又仿佛只是須臾。
裴熙急促的呼吸逐漸開始緩了下來。
時念輕拍著他的后背,放柔了聲音:“你剛剛……夢到什么了?”
直覺告訴她,裴熙的噩夢似乎跟她有關。
裴熙沉默了許久,才小聲說:“……我嚇到你了嗎?”
“沒有。”
時念輕輕將人推開,神色復雜地對視上男人的眼睛,試圖從這張造物主炫技之作的面孔上找到答案。
良久,時念輕垂下眼睫,緩緩開口道:“你剛剛,在夢里,叫了我的名字……”
“……”
裴熙沒說話。
只是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近在咫尺地看著這張令他朝思暮想的臉,感受著她鮮活的氣息,心底涌上一股巨大的滿足感。
偌大的客廳里安靜異常。
只有墻上的掛鐘走動發出輕微的聲響。
不斷拉長的沉默讓氣氛變得微妙而窘迫,時念終于忍不住抬起頭。
“你……”
視線相交。
那雙凝視著她的黑眸里滿是柔光,像黑洞一樣牢牢吸引著她的視線。
時念的目光顫了顫。
滿腹疑問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停頓片刻,她改口道:“你剛剛究竟夢到了什么?”
察覺到時念的糾結與擔憂,裴熙略顯蒼白的臉上綻放開一抹笑:“你在關心我嗎。”
語調下沉,是陳述句。
時念:“……”
見時念沒有否認,裴熙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聲音沙啞卻很溫柔:
“別擔心,我沒事。”
“倒是你,怎么這晚還沒睡?是我吵醒你了嗎?”
時念搖頭。
目光深深地盯著裴熙看了半晌,才緩緩展開手里攥著的藥膏,語氣不善:“拜你所賜,出來找藥。”
聞言,裴熙俊俏的臉上閃過一絲局促。
“那個……”裴熙撓撓頭,“要不,我幫你涂?”
說完,裴熙用一種自以為掩藏很好的期待羞澀的眼神盯著她看。
見狀,時念冷嗤一聲,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你想得美!”
裴熙捂著額頭,幽怨地望著時念離開的方向,委屈巴巴地喊:“娘子……”
回應他的只有時念重重的關門聲。
……
時念回到房間,胡亂地涂好藥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恍惚間,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是間古色古香的屋子。
金絲繡線的大紅喜服四散堆疊在地上,輕紗幔帳擋住了旖旎春光。
女子蔥白的指尖,輕撫著男人胸口的朱砂痣,白皙的臉頰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
她聽到那女子一遍一遍地啜泣著討饒,男人嘴上說著“快了快了”,動作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漫長而又磨人……
等到燭臺上的龍鳳喜燭全部燃盡,天色已經蒙蒙亮,青紗帳內的動靜才歇了下來。
男人撿起地上的中衣胡亂披在身上,拉開帷帳下榻打水。
時念這才看清對方的長相,以及帷帳內已經昏睡過去的女子的臉!
儼然就是裴熙和她的樣子!!!
這個認知太過驚悚!
時念一個激靈,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見自己仍舊躺在熟悉的房間里。
外頭天已經亮了,陽光透過窗紗傾灑在她身上,她下意識抬手擋住那炫目的日光。
時念還沒從那個荒唐卻又無比真實的夢里回過神。
門口就響起兩聲很有節奏的敲門聲。
不等時念說“請進”,裴熙已經端著早餐推門而入。
他將煮好的湯面放在桌上,轉過頭俯身在時念額頭上輕柔地落下一吻,笑容繾綣地看著她說:“早安,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