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卷塵沙如一張催命符,橫在鐵門堡的夜空。
隨著一騎的出現(xiàn),延伸到牛頭堡。
兩堡緊挨,互呈犄角之勢,兵卒皆是過百,合力鎮(zhèn)守著懸陽千戶所的北大門。
為爹娘、父老鄉(xiāng)親和將士們報仇第二步,找?guī)褪郑?/p>
懸陽千戶所這潭水太深了,單槍匹馬攪不動的,需要與人聯(lián)手一起攪!
“就是這兒了!”
周瑤按照趙安所說,來到牛頭堡西北處的一片樹林外,然后背著郎君,拎著頭顱鉆了進(jìn)去。
沒走多遠(yuǎn),她看到有個蓬頭垢面的胖子坐在水潭邊釣魚。
身旁豎著一雙生銹的鐵戟。
周瑤知道胖子是誰了。
牛頭堡的百戶刁莽。
據(jù)說曾經(jīng)是京畿營的游擊將軍,因和韃子大戰(zhàn)時吃了敗仗,又貪贓枉法,被貶到了這里。
從此白天睡覺,晚上釣魚,而且嗜酒如命,懸陽千戶所的人私底下都喊他“憨百戶”!
傻雜役,憨百戶。
夫君挺會找人……
周瑤二話不說,把韃子首級扔到了水潭里。
“他奶奶的,好大的魚頭,還是來自敵國的!”
刁莽甩了魚竿,瘋瘋癲癲地跑上前抓起來,手下顫抖著端詳許久,隨后大笑道:“紅燒,清蒸,還是爆炒?這魚頭肯定賊香!你們砍的?”
趙安沉聲道:“我砍的,還有倆,還順帶著砍了兩個鐵門堡的小雜魚,不知刁百戶是否愿意移步?管飽!”
“全……全是你砍的?”
“沒錯。”
“就憑你?我知道你,西州衛(wèi)第一雜役,名號比老子都響亮!”
刁莽拿起酒壺咕嚕嚕地灌了半壺,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趙安,最終又看起周瑤來。
周瑤輕咳了兩聲。
他打了兩個酒嗝。
趙安當(dāng)即揭穿道:“你這嗝全是水味,好歹一個百戶,真的破落到搞不到酒喝?而且你每晚都來釣魚,我都撞見幾十回了,釣的真是魚?”
要想干死錢永,他需要一個強(qiáng)有力的幫手。
而這個幫手還必須跟他一樣疾惡如仇,敢沖敢闖,最好讓上頭有所顧忌。
按理說在爛到骨子里的懸陽千戶所找不到。
但結(jié)合原主往日里看到的一些情景,他還真鎖定了這么一個人。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說服他出手。
“你也不傻啊……”
刁莽有些吃驚:“那你說說,我釣的是啥?”
趙安脫口而出:“機(jī)會!”
刁莽眼神一滯,旋即翻臉道:“老子這輩子都望到頭嘍,還扯狗屁的機(jī)會!你這混賬東西快給老子滾,你砍了誰家的魚頭就送給誰吃去,別來煩老子!”
“錢永為了晉升百戶,勾結(jié)韃子,讓趙家屯被屠……”
趙安并沒有走,而是掏出口供遞給他,又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下,包括他殺韃子的細(xì)節(jié)。
刁莽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黝黑的面龐似乎都變得滾燙了起來。
周瑤也是覺得自己背著的郎君突然重如泰山,壓得她心下亂跳,兩腿發(fā)軟。
他一個雜役,連殺三個韃子,兩個墩軍,還要找百戶報仇!
真是熱血又癲狂!
“滾?。?!”
然而,刁莽還是將手一指道:“你可知道你殺的這個韃子叫赤木烈,貨真價實的十一等勇士,你闖下大禍了,鐵門堡必將寸草不生!”
趙安笑了笑道:“一個自暴自棄,醉生夢死之人還識得韃子的小頭目?刁百戶,咱們傻子對憨子,能不玩心眼了嗎?你也天天想著殺韃子,一雪前恥吧?”
“你特娘的說誰憨?有你這么求人的嗎?”
刁莽把頭顱扔地上,拽起雙戟道:“信不信老子劈了你!”
“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如果你真想在這沉淪一輩子,那就盡管劈。”
“你你你……老子最討厭和你們這種人掰扯,還不快給老子滾下來?”
“已經(jīng)元氣大傷,下不了婆娘。”
“還下不了婆娘……小家伙,吃老子一戟!”
別看刁莽胖得像個大水桶,上中下都粗,拿起兵器后立即霸氣側(cè)漏,威風(fēng)凜凜。
周瑤則是惱得俏臉微紅。
她估摸著趙安可能是在用渾話提神,也就趁勢掐了他幾下道:“還請刁百戶消消氣,他是殺韃子殺昏頭了,你大人有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
“還是你說話對我胃口!”
刁莽笑罵道:“他奶奶的,都別裝了,累死人還賊沒勁!趙安,你快說,打算咋搞?我其實早就看出趙家屯被屠有貓膩,咱們的千戶大人肯定也知道,卻什么都沒做,錢永注定不好殺啊,你就是有人證也沒用?!?/p>
趙安趕緊道:“所以咱們需要‘借勢’!”
“哦?”
“今年是泰始元年,新皇前不久派了一個內(nèi)臣來犒勞咱們武威軍。犒勞后,那內(nèi)臣遲遲沒走,在這種情況下,想必衛(wèi)所也怕咱們把事情鬧大吧?”
刁莽十分欣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能夠想到這一層,證明他不僅勇猛,而且有腦子。
倒是個人才!
可西州衛(wèi)和懸陽千戶所要是上來就不管不顧地摁死他們,又當(dāng)如何?
西北十二衛(wèi)聽調(diào)不聽宣不是一天兩天了。
武威軍對諸衛(wèi)的約束有限。
他沒想到這一層吧!
也罷。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
刁莽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太高了,差點意思就差點意思吧。
現(xiàn)在不是有他在運籌帷幄嗎?
趙安只是個干雜役的,眼界和閱歷有限。
不能雞蛋里挑骨頭啊!
“如你所說,這是老子?xùn)|山再起的好機(jī)會,隨我去牛頭堡!”
刁莽把韃子頭顱往魚簍旁一掛,提著雙戟就走。
趙安快撐不住了,急忙道:“刁百戶,牛頭堡的那些人聽你的嗎?”
“放屁!”
刁莽揮舞了兩下鐵戟道:“即便好漢不提當(dāng)年勇,老子現(xiàn)在也是他們的頭,你當(dāng)老子連這點威嚴(yán)都沒有?”
“那就好!”
趙安把頭往自家婆娘那白皙的鵝頸間一埋,小憩。
周瑤腳下一頓,隱約可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可轉(zhuǎn)瞬間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往外趕。
刁莽回到堡里把手下都給喊上,徑直來到錢永的宅子前。
他振臂高呼道:“錢永通敵賣國,致使趙家屯被屠,鐵門堡損失慘重,老子已經(jīng)掌握鐵證,隨老子去抓人!”
牛頭堡的兵卒驚愕之余,相互看著,沒有人行動。
他們心里很清楚,錢永再怎么著,自有衛(wèi)所來問罪。
同為百戶,他無權(quán)這么做。
而且虎落平陽被犬欺,整個懸陽千戶所,誰給過他好臉色?
他以前就是再風(fēng)光,被貶到這里來,也很難再有出頭之日。
武威軍可不比鎮(zhèn)北軍,更不是那京畿營,哪個不是混吃等死?
繼續(xù)喝酒釣魚不好嗎?
為啥要管這等破事!
“你們敢違抗軍令?”
刁莽有些尷尬,一氣之下提著雙戟走到大門前,三下兩除二劈開道:“一幫狗東西,老子自己來!”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趙安立馬從周瑤背上溜下,拔出腰刀跟著沖了進(jìn)去。
為爹娘、父老鄉(xiāng)親和將士們報仇第三步,抓元兇!
半炷香后,下半身圍著一件薄紗,上半身滿是唇印的錢永被拽了出來。
他不停咒罵道:“兩個雜碎,你們狗膽包天,敢這么對老子,老子一定將你們挫骨揚灰,讓你們永世不得超生!”
死到臨頭了還猖狂!
趙安朝著他的胯下給了一腳。
“??!”
錢永弓背如蝦,雞飛蛋打。
趙安又沖著牛頭堡的兵卒道:“有勞三位,把紅柳墩的幾人,還有兩個韃子的首級帶來,我告訴你們地點?!?/p>
三人鳥都沒鳥他。
趙安彎下腰,在錢永的鬼嚎聲中,從他身上割下三塊肉道:“你們是想吃點肉再去?”
“不不不,我們這就去!”
三個兵卒嚇得面色如土,慌忙離開。
“娘嘞,這小子比老子都狠!”
刁莽沖他笑了笑道:“你小子還真是悍勇,很對老子的脾氣,就是累成狗嘍,你再抱著你家婆娘睡會兒吧,其他的先交給我!”
“多謝!”
趙安身體一歪,火速倒在了周瑤的懷里,這次換成了頭枕壯觀,軟軟彈彈的極為舒爽。
他都想就這樣睡個十天八天的了。
周瑤蹙了下眉頭,還是抱著他坐在地上,讓他睡得舒服些。
“你們這幫小崽子敢讓老子丟臉,老子今天就讓你們好好長長見識!”
待手下返回,刁莽把三顆韃子首級擺好,然后腳踩錢永,睥睨聞訊趕來的鐵門堡眾兵,靜待衛(wèi)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