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掉包裹著尸身的泥塑,十八具幼童尸體,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期間,有不少差役、捕快被惡心得狂奔出殿,在院子里大吐特吐起來。
看到這一幕,元成突然產生一種自己很行的感覺。昨夜將那十具腐尸從南郊運至義莊,流了一路膿水,惡心得元成今天一整天都沒怎么吃東西。與之相比,大殿內的只能算是小場面。
齊逸沒有出聲指責,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沒必要強行要求這些幾乎毫無經驗的家伙,一下子就能免疫。
先前訓斥那四名差役,一方面是因為‘死小孩’這個措詞,讓他覺得太刺耳。另一方面,則是借機立威。
前世,剛畢業進警局的時候,老刑警們都因為他太年輕,覺得他經驗不足辦不好案子。這是尋常人普遍存在的主觀意識,在那個時代都如此,更別說這個封建社會了。
而且,自己現在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想要一上任就壓住這幫家伙,必須得上些手段。
當然,還有絕活。
殿內唯一的香案被砸得粉碎,沒有別的物件可以充當臨時驗尸臺。
齊逸走到某中一名男童身旁,雙膝跪地,俯下身子,低得臉都快與那張死灰干枯的童尸臉帖到一塊兒了。
“燈來。”
聞言,萬山虎這就要去端油燈,卻見一個身形瘦小的年輕差役,先一步拿著兩根蠟燭走上去。
“尸體被掏空所有內臟,動脈血管有輕微彎曲現象,應是在生前被放干血所致。”
“頭顱頂部、后腦及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圓孔,直徑約...不到一寸。”
“孔洞邊緣處被清理的很干凈...”說到此處,齊逸問道:“誰有針狀的東西?”
“我有。”一名年輕藍衣捕快走過來,從臂鞲內抽出一根細竹管,倒出一支細長之物。
齊逸接過來看了一眼,這應該是用來挑燈芯用的小釬子,釬頭有被火燒過的痕跡。
將釬子插入圓孔內,轉動一圈后拔出,上邊沾著一些粉狀物。
【成份:龍腦、安息香、辛荑草、蘇合香、高良姜】
【功效:干燥防腐、防蟲去蠹】
看到兩行小字后,齊逸不動聲色地將釬子湊到鼻尖,輕嗅了一下。
“腦漿腦髓被掏空,填入由龍腦、安息香等藥粉調成的防腐劑,以保證尸體不腐不壞。”
強忍著惡心和恐懼,不情不愿地清理泥塑的差役捕快們,一開始都離的遠遠的,只有三四個膽大的挨得比較近。但隨著齊逸的陳述,越來越多的差役捕快,忍不住好奇壯著膽湊過來。
齊逸拿捏著力度,扒開童尸的嘴,便見里頭塞著一團東西。
扣出來一看,是成份類似的膏狀防腐劑。
不過,其中摻入了一種在這個時代頗為罕見的東西——【**】。
齊逸也有些奇怪,他記得前世**是在三千年前,也就是西漢時期傳入國內的。
等等,埃及人制作木乃伊,就使用過**。
十八骨童尸干枯程度不一而同,皮膚全都呈褐色但還頗光滑。包括剖開的腹腔內,肌肉雖有明顯萎縮現象,但摸上去卻有些順滑。
‘顯然是經過特殊手法處理過的,難道是...’
齊逸雙眼一虛,問萬山虎要來匕首,削下童尸一小塊腳皮,放在燭火上。
果不其然,腳皮瞬間被點燃。
所以,那個邪書生是用制作木乃伊類似的手法,制作了這些童子干尸。
“城中何處可購買到大量**、樹脂?”齊逸問道。
“什么是如香?”
“沒聽說過。”
“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差役捕快們紛紛搖頭,表示對此一無所知。
“只有內城的萬香閣,有賣這些貴價貨。”
頗為渾厚的聲音響起,眾人有些意外地看向大殿門口。
被齊逸完全忽略,杵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前捕頭嚴崇康,十分尷尬地別過臉去。
“只有。也就是說,沒有別的渠道?”齊逸的語氣沒有絲毫情緒。
嚴崇康張了張嘴,沒應答。一旁跟他一樣被晾在門口的孫進,眉頭緊擰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警告他別服軟。
嚴崇康本不想回應,但被孫進一激,反而心生惡感,別扭地嗡聲道:“掛行帖的只有萬香閣,但要說別的,那就是墟市。”
齊逸站起身、拍拍手,給萬山虎遞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萬山虎當即回道:“墟市位于東南兩城交接的霧隱巷,地處偏僻。城中有宵禁,唯獨這墟市例外。白日里閉門關張,過了酉時四刻,才張燈開市。”
“除了勾欄、窯子,過夜的茶館、酒肆、賭坊,還有不少從地底下倒弄出來的玩意。另外,一些有路子弄到稀罕貨物,卻無行帖的家伙,也會將貨物放在當鋪寄售。”
簡單來說,就是大啟版‘鬼街’。
集夜間娛樂場所、非法倒賣文物、走私貨品等勾當于一體,還真是五毒俱全啊!
齊逸點點頭,繼而走到另兩具童尸身旁,快速檢驗一番。
“都被掏空腦漿、摘取內臟器官、放空血液,以同樣的手法做了防腐處理。但這兩具尸體的胸腔內肌肉,還有些微彈性,血管也尚未完全硬化。”
齊逸將匕首探入其中一具童尸胸腔內側,控制著力度,劃了一刀。爾后抽出匕首湊到燭火前,隱約可見,刃尖有極少量干涸的血液。
割開大動脈,會令大量血液快速流失,但靜脈血管里依然會有殘留的血液。
十八具童尸都經過非常專業的處理,制成了干尸,不存在尸斑、尸僵等外在表現,但依然可以通過極其細微的細節,推斷出大致的死亡時間。
“這兩個孩子的遇害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五天。”
此言一出,本就睜大雙眼看著少年行首驗尸的眾人,再次被震驚到了。
尤其是經驗豐富的兩名銀燕,當即想到了關鍵所在。既然兇手在近五天內還犯過案,那就意味著,對方極有可能還在白帝城!
“探訪墟市內售賣**的所有商販,查詢近段時日,有哪些人購買過大量**。”
沉吟一息,齊逸又補充道:“還有一種可能,分開購買。”
唐竟舟稍作思索,便聽懂他話里的意思,挑眉笑道:“有道理。但若是分開購買,要如何判斷乃同一人呢?”
“兇手體型...”齊逸掃視眾人一圈,旋即指向高約175厘米、身形略微偏瘦的元成:“與他有八成相似。”
眾人齊刷刷看向元成,目光中滿是打量的意味。
元成:...........
唐竟舟眉頭微蹙,不解道:“你怎知兇手的體態?”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與鬼新娘通感時看到的,你會信嗎’齊逸心底自嘲了一句,面上則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地反問道:“我比元成略高一些,方才推動童子塑像時,抓住的是哪里?”
唐竟舟想了想:“雙腿。”
“觀察童子塑像時,我便發現,大部分塑像膝蓋以下的位置,有一小片顏料褪色比其它部位明顯。”
齊逸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反正泥塑已經被扒得支離破碎,想拼合回去除非有行家里手。況且,這些古代特警哪會注重這些細節,能破案才是王道。
唐竟舟驀地一挑眉,搶答道:“所以,兇手在擺弄塑像時,抓住的就是膝蓋以下的位置。身高不同,適合發力的位置自當不同。”
‘很好,你已經學會自己腦補了’齊逸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說道:“兇手年紀在二十五至三十之間,略微有一點點駝背。”
“這又是為何?”唐竟舟一張俊臉上寫滿了好奇。
壯著膽上前圍觀的差役捕快們,也紛紛向這位敢與干尸臉帖臉的少年行首,投去驚奇的目光。
“調配香料、制作干尸,都是極其耗費體力的工作。年長者很難辦到,除非是體魄強于常人的武者。但習武之人,又怎會擺下如此邪異法門?”
在場所有人,即便是最低層的差役,也都會三招兩式,勉強也能稱為武夫。一聽這話,瞬間就對這少年好感暴增。
薛寅更是受用地頻頻點頭,大啟所有修行體系中,屬武者最不受待見。但這位得了天地浩然正氣,將來必定會在儒、道這兩條路擇其一而修的少年,卻對武者贊賞有加。單憑這一點,就很拉好感。
“至于駝背,則是因為長時間低頭彎腰造成的。”齊逸加快語速道:“重點注意穿儒衫的書生,另外,兇手身上一定有香火氣味,還有皂角與側柏葉的氣味。”
“儒衫!”唐竟舟愕然,旋即露出一個‘這題我會’的表情。
“沒錯,便是那個當廟祝的讀書人。至于氣味,很簡單,犯下如此大案,不可能一點不防備。廟內香火鼎盛,這種氣味極難消除,即便再怎么清洗也無法完全掩蓋。”
說罷,齊逸認真地看向兩位銀燕:“薛大人,唐大人,可方便走一趟?”
二人欣然點頭。
“萬山虎,元成”
二人當即拱手回應:“在!”
齊逸正色道:“你二人各帶六名差役捕快,聽從兩位大人差遣。”
“是!”
“嚴崇康”
突然聽到新上任的少年行首,喊自己的名字,人高馬大的嚴崇康,有些錯愕地愣了一下。
“你對墟市頗為熟悉,本官命你為兩位銀燕大人帶路。”
嚴崇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不可思議地眨了眨他那雙銅鈴大眼。
“你、你怎知我熟悉...”
沒等這貨把話說完,齊逸便打斷道:“此案涉及十八條孩童性命,你既能說出墟市有售賣**,自然不是胡扯。”
他抬手點出驗尸時主動為自己掌燈的瘦小差役,和另兩名最先湊上來圍觀的差役:“你三人留下,將所有尸體運回衙門。”
“好了,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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