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侍衛趕到的時候就看到自家二公子委屈巴巴地縮在樹下咳嗽不止,旁邊的姑娘裹著衣服睡得正香。
眾侍衛忙心疼地捧上披風手爐,“二公子恕罪,我等來晚了?!?/p>
蕭硯禮系上披風,攏著手爐,神情淡然,“無妨,回府吧?!?/p>
齊連衡送了他這么一份大禮,他也該備份大禮還他。
“那位姑娘——”侍衛為難看向蕭硯禮,等著蕭硯禮發落。
“去把人叫醒?!笔挸幎Y道。
侍衛領命過去,俯身去喚江照棠。
然而江照棠今日著實累狠了,侍衛連喚幾聲也沒能將她叫醒,反倒縮了縮臉,將臉埋進披風里睡得更香了。
侍衛無法,只得躬身將人抱去馬車上。
“讓開?!敝皇沁@手還未來得及碰上包裹住江照棠的披風就被蕭硯禮輕輕推開。
蕭硯禮彎腰隔著披風抄起她膝彎,另一只手護著她腰身,將人從地上抱起來。
一眾侍衛瞠目結舌看著自家二公子。
不是,說好的潔癖呢,這位姑娘身上沾滿泥土落葉,二公子主動碰她不說,竟然還將人抱起來。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茉莉清香盈繞滿懷,蕭硯禮皺了下眉,只道自己只是為了還她今日的諸多照顧,并不是因為其他緣由。
臨上馬車時,江照棠似乎察覺到周圍環境變化,竟是翻了個身,將臉埋進蕭硯禮懷中。
胸口被毛絨絨溫熱的腦袋輕輕撞了一下,蕭硯禮動作一滯,抿唇把人丟進馬車里,跟著坐進去,“啟程吧。”
馬車搖搖晃晃順著崎嶇山路下山,蕭硯禮目光輕飄飄瞟向縮在角落睡得正香的江照棠,停在她那張白里透粉的瓜子臉上。
馬車忽地狠狠撞了一下,像是磕到了石頭,蕭硯禮不可避免往前傾了一下。
眼見江照棠要撞上擋板,蕭硯禮蹙眉伸手擋在她額頭和檔板中間,手心被重重撞了一下。
江照棠經這一撞悠悠轉醒,在看見車頂后眨了眨眼睛,緩緩轉頭看向擱在自己臉側,那只骨節分明的手。
“你是想趁我睡著掐死我嗎?”江照棠滿眼真誠看著蕭硯禮。
蕭硯禮若無其事收回手,闔上眼睛,沒有應聲。
見蕭硯禮不搭理自己,江照棠也不惱,她打起簾子朝外瞥了眼,便知道眼下情況。
蕭大少爺的人到了,這會正接著他倆下山呢。
江照棠懶待去問蕭硯禮打算怎么料理今日的事情,騰出手攏了攏散亂的發髻。
總歸蕭硯禮這種睚眥必報,連廁紙都要記自己賬上的人吃了這么大一個虧,會讓齊連衡好過才怪。
馬車駛入京中時天色將亮,江照棠困倦地從馬車上下來,打眼就瞧見眼睛哭的紅通通和兔子似的環月,和她身側勉強維持鎮定實則眼底一片青黛的攬月。
“小姐!”環月哭著撲上去,“您今日嚇壞我了!”
攬月強撐著笑容拉開環月,扶著江照棠進府,“小姐今日受驚了,我吩咐廚房燉了安神湯,小姐喝點就去歇息吧?!?/p>
回到自己院子后,江照棠在攬月服伺下喝過安神湯,便去凈室沐浴。
她半闔眸子,懨懨勾開腰間緙帶,幾張折疊成方塊狀的紙落在青石磚上。
江照棠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彎腰撿起紙張。
她記得她今天身上沒帶這個東西啊。
隨著紙張展開,遒勁有力的楷書顯于人前,紙張上筆跡匆匆,像是倉促寫就。
江照棠瞇著眼睛一張張翻看過去,眸子漸漸瞪大,看到最后更是睡意頓無。
這是《青山傳》下一篇的手稿!
江照棠強忍內心激動把這幾張手稿收好,沐浴過后捧著手稿回到房間,躺在榻上回想今日發生的事情。
毫無疑問,這幾張手稿是從蕭硯禮身上掉下來的,再聯系先前攬月說過蕭硯禮和見青山是好友一事。
江照棠推斷這手稿是見青山將最新內容送來給蕭硯禮過目,這才會出現在蕭硯禮身上。
看著幾張手稿,江照棠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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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堂甚是熱鬧,先是蕭家的人跳出來大罵三皇子,罵他肆意妄為,竟敢公然在春狩途中射殺蕭硯禮,欲致其于死地。
右相一脈的官員很快出列反駁,聲稱三皇子射箭并不是為了射殺蕭家二公子,而是為了獵鹿。至于蕭硯禮被瘋馬甩在地上全賴他自己騎術不精,怎么能怪到三皇子頭上呢。
“放屁!”蕭家一位武將氣的頭上官帽都歪了,氣沉丹田指著那名顛倒黑白的官員罵道:“我蕭家子弟自幼習武,硯禮又在關外待了數載,豈會連最基礎的御馬之術都不會!”
“你這個黃口小兒少在這里信口雌黃!”
那官員瞥了眼右相,扯了扯嘴角,不陰不陽道:“這可未必呢,畢竟你們蕭家不就出過一個臨陣脫逃還摔折了雙腿的少將軍嗎,誰知道蕭硯禮是不是步他大哥——??!”
此人話未說完,沙包大的拳頭迎面轟在臉上,登時打落他三顆牙齒。
動手的武將臉色漲紅,雙目赤紅,若非同僚強行按住,他能把對方打個半死。
右相一派官員趁機上奏參蕭家眾人目無尊上,竟敢在早朝毆打同僚,全然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端坐在御座上的齊呈看著亂成一鍋粥的朝堂眼皮也沒掀一下,他雖人至中年,卻不減赫赫天威。
“衡兒在春狩中的所作所為朕已知曉。”齊呈掃了眼跪在最前方的右相,瞇了瞇眸子,并未言語,轉而看向站在右邊上首的蕭長云。
剛才的騷亂中他除了在自家武將動手打人時攔了一下,其余時候半點動作也無,就好像昨晚險些丟了性命的蕭硯禮不是自己兒子一樣。
“蕭卿。”齊呈開口。
蕭長云出列行禮,脊背挺直,如同一桿屹立不折長槍,“陛下有何事吩咐?”
齊呈看著他,神情有些恍惚,仿佛看到若干年前兩人還是少年時候,他坐鎮紫宸宮,遙望自己好友浴血廝殺,以血肉之軀鑄成防衛自己的最后一道防線。
他們原是至交好友。
“陛下?”蕭長云略帶困惑的嗓音將他從回憶中喚醒。
齊呈回過神,看著蕭長云,露出一個微笑,“昨夜朕聽聞蕭卿受驚,特命人備了安神遼養的黨參。”
“蕭卿帶回去給府上公子吧?!?/p>
齊呈揮了揮手,便有內侍捧著描金木匣上前,掐著尖細嗓音,“蕭大人,謝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