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意濃有些意外。
“在牢中時,錦秋姑娘說過你們是舊相識,如今這故人肯定是問你的。”
聽著謝枕弦的話,陳意濃也有些意動,但最意外的,還是安陽長公主這么快就接受這件事。
她看著蘸滿墨汁的毛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陳意濃自己碰不到毛筆,只能借住謝枕弦的手。
她抬手,慢慢放在謝枕弦的手背上,然后牽引著他寫下四個字。
寒涼的手心貼著自己,謝枕弦打了個哆嗦,但很快恢復正常。
陳意濃的字跡比起謝枕弦的規整就要隨性很多,確實比較有辨識度。
【一切都好】
算是回了安陽長公主的那句問候。
吹干墨跡,謝枕弦將書信折好,打算挑個日子寄回宣京。
有了這封信,謝枕弦先前不好的情緒一掃而空,覺得希望又多了幾分。
陳意濃跟他是截然不同的心情,自己和長姐的死因縈繞在她心頭,偏偏又是三妹妹做了填房。
“謝公子。”
謝枕弦側目。
“先前我去世之后,陳家有讓我三妹妹嫁去順興王府嗎?”
謝枕弦坐直,點了點頭:“陳家的確提過一嘴,不過我拒絕了,那時你才去世三月,你莫怪我人后搬弄是非,我覺得陳家待你,似乎沒有那么好?!?/p>
女兒去世三月,父親就急不可耐地推了另一個女兒過來,這已經說明了不少問題。
有可能在陳志尚眼中,女兒只是一個供他利用的工具,是他往上爬的梯子。
陳意濃臉上露出一抹難看的笑,父親待她不好,她早就感覺到了。
只不過在她和長姐身上都用了相同的手段,這兩件事,似乎有意引導著她往那方面去想。
“再等幾個月,殿下應該還會送信來,說不準那時候就知道一些關鍵的消息?!敝x枕弦頓了頓,“你還是沒想起去世前的記憶嗎?”
陳意濃搖頭,她的記憶一直停留在自己午間睡了一覺的時候,那天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
在休憩之前,她還去看了看長姐的嫁衣,和長姐說了會兒話。
然后再次醒來,就是以鬼魂的姿態出現在謝枕弦面前。
“不著急,等有了一些消息或許能想起來,我先去做飯?!?/p>
謝枕弦起身,將筆墨收了起來放在柜子里。
第二日沒等謝枕弦起身,就被外頭的動靜吵醒了。
陳意濃打了個瞌睡聽見叫喊聲,也睜開雙眼,走到了寢居門口去看。
“是楊浪?!?/p>
楊浪帶著幾個衙卒,查了上回往謝枕弦屋里丟蛇的事情,然后去那幾個人面前跟他們好好說了一通。
“日后萬不可再做這樣的事情了,這是縣令大人的原話?!?/p>
楊浪叉著腰,對面那戶人家畏畏縮縮地點頭應下。
“我們一定管好孩子,不讓他再去鬧事。”
楊浪撇了撇嘴,這哪是孩子的問題,分明就是有人教唆,但他沒說什么,話已帶到,只要保證謝枕弦不出問題就行。
他順路去瞧了眼謝枕弦住的地方,原先雜草叢生的院落也被收拾得利落干凈。
謝枕弦正好從屋里出來,手中拿著一封信。
“勞煩你幫我寄回宣京?!?/p>
謝枕弦拿了個雞蛋給楊浪,楊浪虎著臉,推拒說不要。
“送封信而已,不妨事,我還要去當值,就先走了。”他拔腿要跑,又折返回來,“后日龍王祭,那天就不需要出海打漁了,具體的事情你問蔡叔,要是不問,蔡叔也想不起來和你說這件事?!?/p>
謝枕弦點頭,庾城的龍王祭,聽起來像是個大日子。
吃了早飯,他帶著水壺和烙餅出門,跟往常一樣先去魚市再到海上。
上了船,謝枕弦才問:“蔡叔,什么是龍王祭?”
蔡叔沒想到謝枕弦還知道這個。
“龍王祭是庾城的老傳統了,每年七月初四都會祭祀龍王,祈求海上出行平安,魚貨豐收,是個大日子?!?/p>
聽蔡叔提起龍王祭,其他幾人也都開始說后天的事情。
“但愿那天天氣好一點,可別下雨什么的,你們還記得前年龍王祭嗎,下了大雨還要繼續辦,抬著龍王塑像出來的時候,有人一腳打滑,直接被壓死,其他幾個也都受了傷?!?/p>
說話的男人就是前年龍王祭出事的目擊者,他到現在還心有余悸。
雖說縣令最后還是硬著頭皮辦了下去,帶著人向龍王請罪重塑真身,但不知是不是真的惹怒了龍王,前年打漁一直不怎么順暢,到了交魚稅的時候險些沒補上。
蔡叔瞪他一眼:“說這事做什么,都過去了?!?/p>
戴著頭巾的男人撇了撇嘴:“都只顧著請罪了,也沒見有人心疼那個抬龍王的兄弟,他也是跟著咱們一起出海過的。”
這句話要是讓縣令聽見,肯定要挨罵,蔡叔沉默著,到了嘴邊的話終究還是沒說出去。
“撒網了。”
沉寂的氣氛里,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他們像沒事人一樣繼續捕魚。
謝枕弦把每個人的表情都看在眼底,也是搞清了龍王祭就是個祈福祭祀。
他才來青陽縣,在這種大日子上不能出現什么差錯。
“下雨了還要辦祭祀,聽他們說還要抬龍王,這也太危險了。”陳意濃皺著眉,只怕不止前年出了這樣的事情,誰也不能保證每年七月初四這一天都是個好天氣。
謝枕弦沒有說話。
傍晚路過縣衙時,謝枕弦看見縣衙門口停了幾輛奢華的馬車。
楊浪在外面當值,跟謝枕弦說了一聲信已經送出去。
見謝枕弦盯著馬車看,楊浪小聲提醒:“這都是每年來看龍王祭的大人物,你小心些,別惹怒了這些官老爺?!?/p>
“多謝提醒?!敝x枕弦感激地看他一眼。
楊浪有些不好意思:“嗐,這些事住在青陽縣的都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p>
記下那幾輛馬車,謝枕弦從縣衙門口離開。
縣衙內,仲世昌彎著腰,主位上坐著一個蓄了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他捻著胡須,看仲世昌抱來一個木盒。
木盒打開,一箱白花花的銀子顯露出來。
“刺史大人,這是青陽縣一年的上供,請大人笑納。”
下首幾個庾城其他縣的縣令喝著茶,對于此事似乎已經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