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娘娘？

張威心里咀嚼著這個神名。

五家仙對任何一個現世人來說都不算陌生，最初源于關外的家仙體系經過現實的延展跟網絡各類故事的改編變得讓人耳熟能詳。

胡黃白柳灰。

其他四家張威只是在故事里聽過，但胡家仙對他而言卻不陌生，在自家的縣城里有許多這類家神的祭祀，甚至于張威的外婆家里就供奉著一位。

嗯，沒像關外那么厲害，還要出馬什么的，就單純的跟供奉菩薩一樣，在同一個供桌上有一個單獨的神龕，茶杯，碗筷初一十五的正常祭祀跟求神辦事兒后的還愿。

真要說起來的話，這位胡仙還挺靈驗的，至少就外婆跟張媽的口中許多難關都是這位幫著渡過的。

張威雖然沒怎么見過，但對此保持尊敬，張媽有叫的話，他也會在供奉的時候磕上幾個頭心里念念有詞保佑全家健康，可惜......

略顯狹窄的屋子里，鼓鼓囊囊擠著十多個人。

神婆，王瞎子，張威加上一個村長，算是坐滿了神婆家里的四方桌，雖然屋子里仍有幾個凳子，但現在的氣氛，顯然沒他們落座的位置。

神婆家的孫女站在一側端茶倒水，那雙靈動的眼睛不住的在張威這個同齡人的身上打量。

往日家里迎來送往的倒是不缺客人，但像這么小的孩子，送上門來不是哭鬧個不停就是昏昏沉沉的睡著，等著婆婆求娘娘救命，哪兒見過活著會動的孩子。

更何況眼前這個跟她一般大的同齡人，表現的卻比屋子里的大人強多了不說，盯著看久了還蜇人眼睛呢！

從神龕上回過神來，張威看了眼這個一會兒盯著自己，一會兒揉揉眼睛的少女，心下略有奇怪，但也不甚在意，只轉頭聽著神婆三人的爭吵。

這三個人，正經話還沒說幾句，水都沒來得及喝。

只村長求了一句，說神婆不出手就算了，現在隔壁村的王先生來了，求求她高抬貴手讓人家幫幫忙。只此一句徹底點炸了谷神婆：

“我呸，老幫菜摸著良心你問問自己，是我不愿意幫你們？”

“早知現在，當初干嘛去了？你們他娘的，頂不住鬼子的壓力，當初拆了山神廟換了個黃妖供在山里，供就供吧，妥帖的跟著人家要求走，它雖然不怎么保佑你們但也平安無事不是？”

“見沒什么利益，現在不想供了？晚了！”

“大仙不是你想請就請，想送就送的，更何況是黃家的人，還是個跟著本子混在一起從關外跑進來的，這種玩意兒我可惹不起，人家看在家里娘娘的份兒上不跟我為難，我也得保護我家大孫女，你有能耐，你請來了王瞎子那就讓他去辦，反正我是惹不起！”

“村長，你可沒跟我說過，這山神是你們自己立起來的！”

雖然被直接叫了諢號，王瞎子也沒生氣，只是用那只慘白的眼睛盯著身旁的村長：“黃妖這玩意兒報復心可強，到時候一著不慎，別說被它跑了，就算跑了個子子孫孫，我王瞎子日后都得提心吊膽不說，整個劉家村都得步你們的后塵！”

“王先生，王先生，你可不能不管啊！”

“求你了，咱下口村上上下下八百來號人就全靠您活命了！”

剛聽到王瞎子有一點兒拒絕的意思，村長就立馬跪了下來死死的抱著王瞎子的雙腿，哭的涕泗橫流全然不顧自己的臉面：“咱們也不想這樣的，但當初本子鬼按著大家，不做就殺頭，大家不敢不聽啊！”

“斷了香火也是沒辦法的事，前幾年饑荒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兩年雖說是好點了，但它張嘴就要補上過往的虧空，逢初一十五都得上山不說，一次祭祀就得要全豬，日后每次還得比前頭隆重，持續十年才算是平了那幾年沒祭祀的虧空，這...別說咱們村里有沒有這么多的豬牛羊，次次隆重用不了一年咱們村里就供應不起了啊！”

這個張威懂：

今天敢吃肉，明天就敢吃人！

黃妖的要求確實過分，但村長的隱瞞也挺典型的，也就是張威背著祖師的賜福，管他什么的只要有作惡基礎的都會上去嘗嘗咸淡，但凡換個人就得被這老貨坑上一把。

黃妖肯定是要解決的，但他也不介意讓這老貨多哭一會兒。

多哭哭有利于情緒釋放！

張威不聲不響，王瞎子雖然嫌惡心，但也能裝做漠視的模樣任由老頭在地上哭哭啼啼。

干神神鬼鬼這行的，沒個硬心腸可不行。

真要處處做老好人，人人都發善心，早就被坑的不知道死哪個山溝溝里了。

王瞎子的師父就是典型的老好人，聽了當時地主的謊話帶人上山，結果呢？

同樣，也就是有張威這個灶神童子在，千斤的野豬王都吃到肚子里了，換了山神的黃妖雖然估計更厲害但也不是沒有處理的可能？

真要是他自己來的話，早一腳丫踹開老頭扭身子就走了！

張威不開口，王瞎子就不自作主張，神婆本來就不想幫忙這會兒又在氣頭上更不會拉人下水，其他下口村的人倒是想開口說兩句，但腳下的步子剛一動彈，腦門上就頂了個黑漆漆的鐵管子，伴隨著清脆的鐵器碰撞聲，剎那間冷汗就流了下來，更不敢張嘴了。

于是，沉寂的氛圍中，就這么靜靜地看老頭哭鬧。

一直到聲音都有些沙啞了，眼里也沒了淚水，老頭躺在地上蔫蔫的低聲嚎哭，張威這才松了口：“勞煩王叔跟幾個堂親在山下帶著我舅家人等著，我上去試試這山神爺的成色！成則成，不成咱先回村里再做打算！”

說實話，在沒見面之前張威心里也沒底。

但沒底氣不代表他弄不死這山神，一次打不過就直插豬前林，一個疑似萬人·坑的地方積蓄的邪氣，煞氣哪怕只吃一半兒都相當驚人了，有這份積累再回來試試。

真要比不過，那張威還能重置自己，到時候來下口村接人就走，不碰這山神就是了。

進路，退路都有了，嘗試一把也未必不可行！

至于下口村人怎么想...張威倒是不知道，反正做下決定的時候他就已經帶著人回舅家接人去了，五把半自動讓本來想跟出來的村民們瞻前顧后。

而事不關己落在屋子里的神婆則是看著之前張威所在的那一側桌子下，那厚厚的一層幾乎把人的腳腕都埋進去的黑灰怔怔出神，而在她的腳下，一只足有狗大的灰毛狐貍上前看了眼黑灰，隨后又狐臉一抽逃一般似的躲回了神婆的腳后。

月夜。

辭別了山下的王瞎子等人，張威帶著老村長走在荒僻的山路上。

身旁兩側是起伏不斷的山嶺，每掃一眼就給人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仿佛下一眼，在自己的視野里就會看到在山上有什么東西跟自己對上目光一樣。

死寂，壓抑。

張威感覺倒是還好，但身旁的老村長早就大汗淋漓，雙股潺潺了。

嗯，剛進山就開始滴答了，冷風一吹一股又老又騷的味道充斥著鼻腔，張威還沒見過黃妖的腥臊就已經被老村長教育了一把。

“我在這，你怕什么？就像你們說的，今日要三牲，明日吃童男，后天就是你們這些有嚼頭的了。事情總得解決，村長你也不想斷了香火，整村荒廢連個收尸的都沒有吧？”

張威這么一說，村長抖得更厲害了：“小爺爺，咱也不想退縮，但這把老骨頭他不聽話啊！要不咱們走慢點，讓我緩緩，反正時間還早？”

“早什么早，你覺得早咱就打道回府，等死多了驚動了外人，讓豬前林那邊的大師傅來解決那不更安穩？”

等到入夜進山已經是冒了大風險，再等這老頭等到半夜，雖然張威對陰煞邪氣免疫，但他也不想真到深夜面對一個巔峰的“山神”！

白天肯定好，但再天亮就是第六天了，單獨一個白天不一定能解決得了山神，況且他還想去豬前林那邊看看情況呢。

無視了老村長的驚呼，抓著對方的后腰張威就開始向山里狂奔。

“沙沙沙！”

不過片刻的功夫，一老一少就跑完了進山的幾里路，不遠處的半山坡上，一間小小的廟宇在清亮的月光下散發著駭人的氣息。

寒風吹過枯草帶來細微的顫動。

搖曳的枯草中似有什么東西的身影來回穿梭。

荒山，野廟，詭影，寒風，再加上這一老一少，儼然一副恐怖片開頭的送死場景。

下一刻，不是身后搖曳的草叢里竄出什么玩意兒，就是那前方的小廟鬧出動靜，引得二人驚慌失措導出后續。

這是常規思維下的故事走向。

然而跟已經快被嚇撅過去的老村長確定了眼前的就是導致下口村禍亂的源頭的小廟之后，張威喚出煞氣抬手就變做了一件半長的血色風衣穿戴在他身上。

抬手間一道煞氣匹練橫掃而出，直沖周遭的枯木草叢而去。

“咔咔！”

下一瞬，周遭的山地里齊齊響起了像噴嚏一樣，尖銳而短促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