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

日本新宿。

“只能說不愧是親生的，這對母女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都一模一樣。”凱撒往身后柔軟的沙發上一倒，“嗯……不對，性格上還是有區別，晴霓明顯要更柔軟些……可能是因為有個強勢老媽的原因吧。”

“先前你不是認為馭空是不可理喻的大家長嗎？”楚子航淡淡地問道，“現在改觀了？”

“嗯，雖然我依舊認為這位馭空女士有些頑固……但我認可她頑固的理由。”

凱撒搖搖頭說：“換做是我，也會同她做出一樣的選擇——但我和她不同之處在于：我不認為自己能真正阻擋那丫頭的腳步，無論如何她都是要成為斗艦飛行士的。”

“當一個人真正想做一件事的時候是擋不住的。依我看，晴霓就不適合有朝一日老死在病床上，她就像一塊燧石……比起安穩地默默無聞，還是更憧憬點亮燃燒的那一瞬間吧？”

“這是你在學院內的詩社學到的比喻么？”

楚子航說，“戰死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壯麗又有詩意，只要晴霓日后能接受自己可能變成一地的焦黑的肉塊，我就覺得沒問題。”

——

「“大腦是個奇怪的器官。活了兩百多年，我早已忘記了大多數的閑談…但唯有那段無聊的閑談，我清楚的記得每一句。”」

「“因為那是我和采翼的最后一次閑談。”」

「天幕再次變換，背景從羅浮變換到一個硝煙彌漫、炮火紛飛的戰場。」

「被戰火犁過的土地翻起黑色的牙齦，咀嚼著破碎的星槎、焦黑的碎尸和認不出主人的殘破衣物。」

「馭空抱著一個逐漸冰冷的狐人女子。」

「“采翼……堅持住，采翼！睜開眼睛啊，采翼……”」

「“咳咳……”采翼氣息微弱，像一根即將崩斷的琴弦，鳴響著最后的音節，“謝謝你，馭空……我度過了很好的一生。但別讓晴霓走上這條道路，別讓她…成為斗艦飛行士……”」

「“那是你的女兒！有什么話你自己去和她說！救援馬上到了，你再堅持一下，晴霓還在等你！”」

「馭空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都冰冷了，牙齒拼命地打著顫：“廣淵已經死了……晴霓不能再失去你了，給我醒過來啊！采翼！采翼！采翼……”」

“或許這只是仙舟漫長歷史中的寥寥幾筆，但落在普通仙舟人身上……唉。”

須彌教令院外的一處咖啡館內，提納里看著光幕中那咆哮的戰火、遍地的尸骸，以及……馭空那痛不欲生的哭喊，那些只存留在書籍里的戰爭仿佛一瞬間活了過來。

哪怕隔著遙遠的光幕，他們幾乎都能聞到那飄散在空氣中的甜腥味，像鐵銹里泡著爛熟的果子，讓人忍不住作嘔。

“恐怕那千年前的魔神戰爭，也就是這樣一副光景吧？”卡維心有余悸地說道。

“不，恐怕遠沒有馭空她們經歷的這場戰爭慘烈，昔日的魔神戰爭雖然也牽連無辜的人民，但歸根結底那是魔神之間的戰斗……人類并沒有插手的余地。”艾爾海森說道。

“而仙舟的戰斗，主體都是像馭空這樣的人，這種情況下的死傷……”艾爾海森想到景元說的“十不存一”，表情凝重地嘆了口氣。

當戰爭掀開面紗，向凡人顯露真實時，哪怕只是最常見的光景……也是他們這些久居和平的人難以承受與想象的。

「“那一日，當我從燃燒著熊熊烈火的星槎殘骸中爬出，看到的是那顆無血無淚的星球未經大氣修飾的天空。”」

「“那是我見過最美的天空，可我只感到難以忍受的悲傷。我只能像只該死的螞蟻匍匐在大地上，眼巴巴地望著它。”」

「“在夢里，我死在了那天。”」

「馭空抬起頭，仿佛沉淀在虹膜里的灰燼突然復燃，要將仙舟蔚藍的穹頂燙出一個洞。無數的哀嚎與呼喊在耳畔鳴響，拼命將她拽回三十年前那場漫天彌漫的硝煙。」

「“這是我第一次聽您談起這些……但是，媽媽，我已經不是懵懂的孩子了。成為斗艦飛行士是一條殘酷的道路，這我早有準備……”」

「“但我不會因此而退縮，我并不害怕自己走上和她同樣的道路……如果犧牲能換來仙舟黎民蒼生的幸福，那我甘愿慨然赴死！”」

「晴霓突然昂起臉，臉上毅然的神色像一顆不肯熄滅的火星。」

「可馭空的臉上卻并沒有多少欣慰。」

「“你真的很像采翼。所以這些年來，你越是優秀，我就越是恐懼。我知道你早就準備好了……但是，我一直都還沒有準備好……”」

「“可你知道，那場奪走了采翼……奪走了幾十萬戰友的戰役，我們最終是如何取得勝利的嗎？”」

「晴霓對這場豐饒民戰爭并不陌生，馭空一提問，她就馬上回答道：“是…帝國司命的神矢……”」

「“是啊。”馭空眼里是說不出的落寞，“帝弓司命的浩蕩神恩，只用一擊就蕩平了那群孽物！可僅是為了阻擋他們前進，我們就付出了幾十萬條生命的代價！”」

「馭空回過頭，鄭重地看向晴霓：“如果對于帝弓司命來說，碾碎那些敵人如同呼吸般簡單…那么，我們的犧牲又算什么呢？”」

「“在星神的偉力下，凡人的犧牲，都像笑話一樣…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葬送的芙莉蓮——

“哦？這就是馭空如今的看法嗎？”

賽麗艾輕輕嘆了口氣：“看來這道疤痕她是沒辦法修復了，算了……她有這種想法也并不奇怪。”

簡澤神色疑惑地抬起頭看向賽麗艾：“賽麗艾大人，難道您不同意馭空女士的看法？”

“呵呵，當然不同意。不過在回答你的提問前，我要先問問你，簡澤……”賽麗艾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在能輕易抹殺消滅魔族的我面前……你會覺得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么？”

“當然。”簡澤毫不猶豫地說道，“雖然賽麗艾大人很強，但不可能分散到大陸的任何角落去消滅魔族。消滅那些普通魔族的工作還是由我們來承擔比較好。”

“這就對了。如果將我與星神做比較，共同之處在于……我們都適合做最終武器，只有在人類遇到無法應對的強敵時才會出手。但日常維持和平的，還是得依靠普通人鑄就的防線。”

“所以，馭空她們的犧牲并非徒勞，而是在為星神的力量創造緩沖。”

賽麗艾緩緩搖頭道：“沒有人的犧牲是毫無價值的，倘若沒有仙舟幾十萬飛行士的拖延……恐怕巡獵的光矢未到，仙舟上早已經生靈涂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