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著神色癲狂的皇后,將寫好的罪己詔放在桌案上。
“皇后,承宇死在并州,死在祁宴舟的手上,你覺得能找到他全尸嗎?”
趙承宇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又是中宮所出,從出生就被立為太子,備受帝后的寵愛。
但帝王家哪有真心,就算是父子,也會相互算計。
隨著兒子的長大,他們的父子關(guān)系逐漸疏遠。
后來趙承宇對皇位起心思,他便徹底斷了父子情分,不然也不會選他背鍋,廢了他的儲君之位!
如今兒子死了,他并不傷心,只有自己能活下去的慶幸。
皇后看著滿臉不在乎的皇帝,對他失望透頂,恨意翻涌。
“皇上是不是沒打算讓承宇入皇陵?”
“承宇屢次害祁家,還差點害死一城百姓,失德惡毒,怎配入皇陵?”
“皇上,你休想將罪責(zé)都推到承宇身上!”
皇后惡狠狠地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皇帝看著皇后的背影,大聲說道:“皇后,逝者已矣,別因小失大!”
皇后眨眼就出了寢殿,壓根就沒將皇帝的話放在心上。
皇帝擔(dān)心皇后鬧什么幺蛾子,讓影衛(wèi)去傳旨,將她禁足。
皇后氣瘋了,卻又無可奈何,畢竟皇宮是皇帝的地盤。
她盯著趙承宇的人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哭得悲傷又絕望。
將鳳棲宮的東西都砸了。
“兒子,你等著,母后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當(dāng)皇后將趙承宇的人頭供奉在偏殿時,皇帝已經(jīng)拿著罪己詔,由影衛(wèi)抬出了皇宮,在御林軍的保護下,上了城墻。
一路上,影衛(wèi)都在散布病重的皇上下了罪己詔,要在城樓上向天下百姓賠罪的消息。
等連站立都困難的皇帝抵達城墻時,街道上站滿了百姓,議論聲不斷。
“不是說皇帝得了疫病,被關(guān)在宮里快死了嗎?”
“宮里那么多太醫(yī),再加上葉姑娘治疫病的藥方,死不了!”
“皇帝怎么突然要下罪己詔?還要向平頭老百姓賠罪?”
“聽說是被祁公子逼迫的?如果他不這么做,就會起兵謀反。”
“皇帝一而再地對付祁家,祁公子卻屢次給皇帝機會,為什么?直接謀反啊!”
“因為謀反就會內(nèi)亂,虎視眈眈的鄰國會趁機長驅(qū)直入,滅了北辰國,苦了天下百姓。”
“原來祁公子一再對皇帝忍讓,是因為這個原因。”
皇帝聽著百姓的議論,潰爛的臉陰沉得厲害。
祁宴舟,你給朕等著!
他努力平復(fù)呼吸,不讓自己失態(tài)。
不然今天的努力都白做了。
奢華的馬車停在城門口,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掀開車簾。
“皇上,到了。”
皇帝瘦脫了相,龍袍穿在身上顯得格外寬大。
明黃的衣料被潰爛的膿水滲透,浮現(xiàn)大大小小的濕潤印記。
龍涎香也蓋不住他身上散發(fā)出的腥臭味。
“扶朕下去。”
在馬車旁候著的宮人立馬上前,將兩扇車簾打開,露出了馬車內(nèi)的場景。
離得近的百姓看著滿臉潰爛,瘦骨嶙峋的皇帝,害怕得往后躲。
他們聽了很多傳言,遠沒有眼睛看到的可怖。
“我一直懷疑皇上病重是裝的,為的是躲避天才人的斥責(zé),沒想到病得這么厲害。”
“蹂躪百姓,殘害忠良,活該有此報應(yīng)!”
這話一出,胡統(tǒng)領(lǐng)的目光就鎖定的開口的人,眼里透著殺意。
這些愚民平時議論也就罷了。
今日竟然當(dāng)著皇上的面幸災(zāi)樂禍,不想活了嗎?
“皇上,要卑職去……”
他的話還沒說完,皇帝就擺了擺手。
“朕今日是來賠罪的,百姓說什么,朕都會受著。”
皇帝并非沒有腦子。
只是這些年都是德公公替他拿主意,沒動腦子而已。
他既然選擇了放下尊嚴和面子,就會將所得的利益最大化!
胡統(tǒng)領(lǐng)恭敬地應(yīng)了一聲后,扶著皇帝下馬車。
馬車外放著宮內(nèi)抬主子的轎輦。
“皇上,城墻太高,以您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得坐轎攆上去。”
皇帝無視轎輦,看向比肩接踵的百姓。
“朕是來賠罪的,不是來享受的,扶朕上去。”
“屬下遵命!”
胡統(tǒng)領(lǐng)和親信拖住皇帝的胳膊,分擔(dān)他的身體重量,讓他走得輕松一些。
即便如此,皇帝因身體太差,上樓梯十分艱難。
在他差點暈過去的時候,胡統(tǒng)領(lǐng)給他吃了一粒金丹,才順利上城墻。
城墻上還掛著德公公的寶貝。
經(jīng)過這些天的曝曬,紅木的匣子褪了些許顏色,飄揚的紅布上粘著干掉的臭雞蛋液,又臟又惡心。
皇帝知道修道求長生是德公公編造出的謊言后,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但因他的身體原因,以及對德公公的忌憚,沒敢表露出來。
如今報復(fù)的機會就在眼前,他當(dāng)然不會放過。
“胡統(tǒng)領(lǐng),砍了這根繩。”
胡統(tǒng)領(lǐng)知道繩下綁著的是德公公的命根子。
他以為皇帝是要幫德公公將其帶回去,立刻去拉繩子。
卻被皇帝喝止。
“住手!你聽不懂朕的話嗎?砍了繩子!”
“皇上,若直接砍了,木匣子就掉下去摔壞了。”
胡統(tǒng)領(lǐng)的話音剛落,皇帝的影衛(wèi)就出現(xiàn)了。
只見寒光閃過,麻繩斷開,木匣子往下掉落。
站在城門之下的百姓立刻讓開。
“咚!”
木匣子摔在地上,從里面滾落一個小拇指長短的東西。
“嘖嘖,原來太監(jiān)的‘寶貝’是燒火棍啊!”
“什么燒火棍,明明是狗屎。”
“別說,還真像我家小黃拉的屎!”
“哈哈哈哈……”
在百姓的嘲笑聲中,一個乞丐突然沖上前,用腳碾踩。
看守城門的官差看到后,臉都嚇白了。
因為德公公交代過,讓他們看好他的“寶貝”,不得有任何閃失。
“臭要飯的,趕緊住手,別找死!”
官差想要沖上去抓乞丐,可圍觀的百姓實在是太多了。
還故意阻撓他。
等他來到被踩碎的“狗屎”前,乞丐早就跑沒了影。
百姓還故意將其踢得到處都是,無法收集。
也就是說,德公公百年之后,將會死無全尸!
這時,胡統(tǒng)領(lǐng)帶著內(nèi)力的聲音響起。
“安靜!”
百姓的耳膜被震得生疼,立刻閉嘴看向城樓。
慘不忍睹的皇帝站在城樓的正中間,太監(jiān)為他撐著一把巨大的傘,擋住了刺眼又灼熱的太陽。
但高溫讓他渾身出汗,汗水流進潰爛的傷口,疼得站不穩(wěn)。
胡統(tǒng)領(lǐng)知道剛才幫德公公說話惹怒了皇帝,立刻上前扶著他,替自己找補。
皇帝需要人幫忙,便沒有拒絕。
他拿出寫好的罪己詔,念給百姓聽。
但因身體虛弱,聲若蚊吟。
最后,他念一句,胡統(tǒng)領(lǐng)向百姓復(fù)述一句。
罪己詔情真意切,皇帝把自己都感動了,百姓卻無動于衷。
畢竟說再好聽話的話,都不如做一件利民的事。
但當(dāng)皇帝面朝滿街的百姓跪下時,震驚了所有人。
“天子從來都只跪天地,如今居然……居然……”
“一城的百姓差點因他而死,若瘟疫蔓延,所有人都逃不掉,跪一下怎么了?”
“就是,天子的膝蓋金貴,咱們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我覺得皇上意識到他做錯了,在真誠的道歉。”
皇帝見議論的風(fēng)向有所轉(zhuǎn)變,再接再厲。
“子不教父之過,大皇子的所作所為,朕深感痛心,也引以為恥,我替他向天下百姓致歉。
朕在此感謝祁宴舟,替北辰國除了一個禍害,如今大皇子已死,還死無全尸,得到了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
但朕難辭其咎,也深知百姓之苦,決定賦稅減半三年,就算天災(zāi)來臨,糧價也不會上漲。”
當(dāng)胡統(tǒng)領(lǐng)替皇帝說出最后這句話后,城墻下的百姓立刻歡呼雀躍。
對他們來說,誰當(dāng)皇帝不重要。
能讓他們過得富足安穩(wěn),就是好皇帝。
“皇上終于醒悟過來了,上蒼庇佑!”
“減賦稅,降糧價,拆道觀,我們的苦日子終于到頭了!”
“皇上萬歲!”
皇帝在胡統(tǒng)領(lǐng)的攙扶下站起身,看著對他感恩戴德的百姓,一臉得意。
祁宴舟,你看到了嗎?
朕也得了民心!
他決定暫時放過祁家,等北方下暴雪,封路封城的時候,再動手。
當(dāng)皇帝心情愉悅地回皇宮時,得知消息的皇后,將宮女剛收拾好的鳳棲宮又砸了。
“皇上,你好狠的心,竟然用兒子的一生污名,去換民心!”
她癲狂地大笑,瘋了一般。
緊接著又抱著趙承宇的首級,痛哭不止。
哭完,她心疼地替趙承宇整理遺容。
“兒子,母后會替你報仇的,傷害過你的人,一個也逃不掉!”
祁宴舟,趙承安,德公公,皇帝,都逃不掉!
當(dāng)皇帝的馬車行駛到宮門口的時候,皇宮內(nèi)出了一件大事。
八皇子的母妃不幸溺水身亡。
皇后剛喪子,心疼八皇子年幼喪母,帶在身邊照顧。
妃嬪們都看出了里面的門道。
但皇后的娘家有權(quán)有勢,沒人敢說什么,也沒人去查真相。
***
定州城。
天色漸暗,祁宴舟和葉初棠滿載而歸,回了驛站。
驛丞已經(jīng)讓后廚做好了飯菜。
有酒有肉,十分豐盛。
“大家吃好喝好,不夠的話,吩咐驛卒就好。”
吳成剛笑著感謝了一句。
為了以防萬一,葉初棠如往常一般,將酒菜都驗了一遍。
確定沒毒,才讓大家動筷子。
當(dāng)然,陳家和葉家是沒這個待遇的,吃的依舊是黑面窩窩配咸菜。
等押送官差和祁家吃完,兩家人像惡狗撲食一般,解決完了剩菜剩飯。
祁宴舟陪著葉初棠消了會食后,說道:“阿棠,我得出去一趟,不確定什么時辰回來,你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葉初棠沒有多問,點了點頭,“好,萬事小心。”
“我會的。”
祁宴舟剛離開,祁老夫人就來了葉初棠的面前,陪她閑聊。
葉初棠看出祁老夫人有話要說,主動問道:“娘,您想說什么就說吧。”
祁老夫人猶豫了一會,將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馬上就是觀荷節(jié)了,聽說定州的落霞湖種滿了各種荷花,爭奇斗艷,你可以和卿玉一起去看看。”
葉初棠知道祁老夫人想說的不是這句。
想來是婆媳之間不方便聊的話題,讓同輩的姑姐來和她說。
“好,我和長姐去落霞湖轉(zhuǎn)轉(zhuǎn)。”
“我去給卿玉看孩子。”
祁老夫人找祁卿玉聊了幾句。
祁卿玉答應(yīng)之后,和葉初棠一起離開驛站。
韓沖擔(dān)心兩人有危險,說道:“祁夫人,我派兩人暗中保護你們吧。”
葉初棠不清楚定州的情況,也就沒有拒絕。
“勞煩韓大人了。”
落霞湖離驛站并不遠,走路過去得一刻鐘。
定州不比京城繁華。
但白天太熱,大家都選擇在晚上出來溜達,街上顯得很熱鬧。
不管是鋪子還是小攤,都掛著各式各樣的蓮花燈,為觀荷節(jié)做準備。
葉初棠雖然吃飽了,但遇到想吃的小吃,都會買一些。
每一次,祁卿玉都搶著付賬。
“弟妹,你就別和我爭了,流放的這一路,你照顧我們一家四口頗多,讓我還一還人情。”
“長姐這么說就見外了。”
“那你也別見外,別和我爭著給錢。”
葉初棠沒有拂祁卿玉的好意,笑著點頭,“行。”
從驛站到落霞湖的一路,祁卿玉都在給葉初棠買好吃的。
兩人有說有笑,很快就到了湖邊。
落霞湖入夜之后很涼爽,來游玩的人很多,熱鬧無處不在。
荷花是在早晨開放的,其他時間段只能看到花苞。
夏風(fēng)拂面而來,帶著荷葉的清香,驅(qū)散了白天留下的暑氣。
花燈漂浮在湖面上,隨著水波蕩漾。
湖中心還有一艘很大的花船。
甲板上,載歌載舞,琴音裊裊,盡顯風(fēng)流。
隨處可見賣荷花和蓮子的。
葉初棠要了一些剝好的蓮子,帶著祁卿玉去了人少的地方。
她憑欄而立,一邊吃著蓮子,一邊問道:“長姐,你是不是有話和我說?”
祁卿玉想到母親的話,臉上泛起粉霞。
她不敢直視葉初棠的雙眸,看向湖中心的花船,輕咳了一聲。
“弟妹,你和阿舟有沒有……洞房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