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飛羽的心情很不好。
他這次出門,本來是懷揣了極大希望的。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竟是空手而歸,白白浪費了這許多時日。
前些日子,東廠傳來消息,說在座山里發現個地方,明明看得到,卻似乎被一個無形的東西擋住了,走過去便要撞頭的。自己思量著可能便是被曲桓山藏起來的時空穿梭機,激動之下立刻動身去找。可是自己到了那里,翻遍了整座大山,也沒有發現這么處地方。找當地官府,也查不出什么。如今希望還是只在曲桓山身上,自己該是想著再加些手段尋尋那曲桓山的晦氣,好撬開他的嘴。
前面鳴鑼開道,儀仗走得格外賣力。
南宮飛羽很喜歡這種感覺,這是權力的味道。若是用飛的,便仿佛自己還是從前的自己,就享受不到這種感覺了。反正進京城也就一個時辰的事情,耽擱這一會兒,也誤不了啥事。
轎子停在了王恭廠門口。
南宮飛羽走下轎子,卻皺起了眉頭,心頭浮起一絲疑惑。往日自己到了王恭廠,早就有一大堆人出來迎接,可今日居然靜悄悄的。
似乎有什么不對。
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連門房都沒有出來。
莫說自己,整個儀仗都似乎有些惶恐了。
開道的騎士跳下馬,跑上去輕扣門環,扣了幾下,卻沒什么動靜。
讓天師就這么在外面站著總不太好,騎士實在沒辦法,只能用力砸了下門,力氣也是稍稍大了些,大門晃了下,居然就開了一條縫。
沒鎖。
這騎士原是和門房有些交情的,此刻心里著實有些慌張,門房如此做事,天師一會兒便該發火了。也不知那門房會受怎樣的責罰,也不知會連累多少人,甚至那位高高在上的黑衣人也該逃不過天師的怒氣。
所有人還在胡思亂想呢,門哐一下開了。
卻是南宮飛羽心里著急,直接上前一腳,踢開了門。
出事了。
南宮飛羽心里惴惴,情況不對,而且自己最擔心的,曲桓山還關在地牢里。
莫不是曲桓山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王恭廠里空落落的,安靜到了極致,仿佛一片樹葉落下,都會驚動了人。
一個人都沒有。
一個小太監從王恭廠旁的角落里跑了過來,對著儀仗的首領說了些什么。
那首領滿面驚疑,揮手叫停了正準備跟上南宮飛羽的儀仗隊伍。
見此場景,南宮飛羽更篤定王恭廠里出事了。他皺了皺眉頭,沒有多說什么,想了想,換上了飛行服,摸著手指上的戒指,在腰里別上手槍,左右手各提起一面盾牌,這才小心翼翼往門里探了一步。
一步。
兩步。
都沒什么動靜。
可南宮飛羽絲毫不敢懈怠。
嗖,破空聲響起,一排箭矢朝南宮飛羽射來。
南宮飛羽急將兩面盾牌舉起,整個身體蜷在盾牌下面。
只聽咄咄咄咄,箭矢連續撞擊在盾牌上。
沒成功?一處樓閣里,曲桓山皺了下眉頭,也不管剛被砍斷的繩索,側身移步,又是一刀,狠狠將另一根繩索砍斷。
兩根粗木樁猛地彈起,直直撞向南宮飛羽。
南宮飛羽向前一個翻滾,又躲過了一劫。
刀光連閃,一根根繩索被砍斷,一時間數不清的機關、暗器紛紛向南宮飛羽襲來。
南宮飛羽高接低擋,左突右閃。
所有繩索砍完,也不顧有沒有結果,曲桓山端起手里的突擊步槍,對著南宮飛羽就是一頓掃射。
南宮飛羽將盾牌覆在身上,不停翻滾,躲進了左近樓閣曲桓山看不見的陰影里。
這是打中了還是沒打中?曲桓山皺了皺眉頭,一摸戒指,突擊步槍不見了。
曲桓山左手握著一把****,右手舉起***槍。
借著飛行服,曲桓山飛到了南宮飛羽消失的那棟樓閣。
南宮飛羽的腰間火辣辣的疼,他伸手摸了摸,一手的血。
南宮飛羽也受過軍事訓練,可他自己知道自己更擅長操作設備,換而言之他是一個技術兵,其實最中肯的說法,把他形容為一個在軍中服役的科技工作者更加貼切。所以想辦法造出那種炸彈,他是在行,可若是論單兵比拼,他對自己實在沒什么信心。
該死的,怎么回事?
怎么會有人在王恭廠里對付自己?
是朱由校的人還是曲桓山?
應該是曲桓山,朱由校可沒有突擊步槍。
不過曲桓山如何能使喚動王恭廠的人?
難道他們兩個聯手了?
南宮飛羽有些驚慌。
伸手在地上捻了捻,血跡,他受傷了?似乎是個好消息。曲桓山緊了緊手里的槍,沿著血跡的方向小心矮著身子摸了過去。
不行,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不論是誰,既然不給自己好過,那大不了就同歸于盡。南宮飛羽用戒指轉換出了繃帶纏在腰間,咬了咬牙站起身子,仗著對地勢的熟悉,貓著腰,躲躲閃閃往一處不起眼的小矮屋摸去。
手剛搭到小矮屋的門上,只聽啪一聲槍響,南宮飛羽往旁一閃,門上的木屑飛濺,擦得臉上多了好幾道口子。也顧不得什么,南宮飛羽把小矮屋的門撞開,就進了屋子。
曲桓山知道王恭廠的屋子里暗道多,生怕南宮飛羽就這么消失了,也顧不得有沒有危險,借著飛行服直接從半空中滑翔過來沖進了小屋。
果然曲桓山剛進了小屋,就見南宮飛羽正打開一道暗門。
南宮飛羽閃進暗門,見曲桓山就迫在身后,也顧不得操控機關關門,立刻跌跌撞撞快速往暗道里奔去。
跑不多遠,繞過一個轉角,就看見一個不知多大的倉庫,密密麻麻堆的都是些黑不溜丟做工極粗糙的炸彈,還外露著引信。
曲桓山猛停住腳步。
只見南宮飛羽一屁股坐在炸彈旁,喘著粗氣,左手緊緊握著一顆手雷,右手竟捏著一個插銷。
手雷的插銷已經被取下,只消南宮飛羽一松手,手雷落在地上便會爆炸。
“把插銷插回去,把手雷放下。”曲桓山舉著槍瞄住南宮飛羽,他的心往下沉,自己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哈哈,你知道我身后是什么嗎?”南宮飛羽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樣子,回頭看著那一堆堆炸彈,眼里滿是柔情,喃喃道:“這便是我和你說的,能毀去這世界所有生命的炸彈了。”
眼前的南宮飛羽就象面對著少年時的戀人一般看著炸彈。曲桓山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你別動,千萬別沖動,一切好商量。”
“好商量?怎么商量?你已經看到這里了。就算今天你退走了,從此后我也得時刻擔心你會毀了這一切。”南宮飛羽咯咯笑著,把手抬起,一副要把手雷拋出去的樣子:“今日王恭廠里一個人都沒有,想來我已經被朱由校出賣了。我的身手不如你,我一個人守不住這個地方。躲得過今天躲不了一世,倒不如同歸于盡來得爽利……”
“總有辦法的,總有辦法的,莫急,不要沖動……”曲桓山慢慢放下槍,現在槍已經沒啥用了。
不過在放下槍的時候,曲桓山偷偷在手腕處按了一下。
“有辦法?”南宮飛羽看著曲桓山,笑得格外不懷好意:“你還真沒說錯。倒還真有個辦法,不過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了?”
“你說。”曲桓山忙不迭點著頭。
“你若是死了,便沒人知道這里的秘密了。”南宮飛羽一臉期待地看著曲桓山:“哪怕王恭廠從此就只有我一個人,我也會放心能守住這里。”
曲桓山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真是用自己一命換這個世界的話,倒也不是什么虧本的買賣。可除非南宮飛羽和自己一起死,不然總有一天他還是會引爆這些炸彈的。不是在他找到時空穿梭機的時候,就是在他死之前,或者他哪天發了瘋,就更不好說了。
“我死了,你能保證不炸了這里嗎?”曲桓山思慮了良久,終于抬起頭問道。
“不炸了這里?”南宮飛羽哈哈大笑:“不炸了這里,我做那么多炸彈干什么?”
“那我的死有什么意義嗎?只是延緩了這個世界的毀滅而已。”曲桓山聲音低沉,又撿起了槍:“我若死了,就再沒有人能阻止你了。”
“其實也不一定。”南宮飛羽笑得格外猥瑣:“也許有一天我突發重疾,來不及干什么,就嗝屁了呢?又或者你那里又來人了,阻止了我呢?”
曲桓山沉默了,雖然南宮飛羽說得很誘人,但這樣的機會實在太過渺茫。
“只要你死了,一切就還有機會哦。”南宮飛羽的聲音很輕柔,聽起來甚至有些故意的誘惑。
“這機會太渺茫了。”曲桓山嘆了口氣。
“是,這機會確實不大。”南宮飛羽笑得很自信,他覺得曲桓山別無選擇:“不過有希望總比沒有的好,不是嗎?”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曲桓山抬頭向上看了看,猶豫了下,似乎終于下定了決心:“我不接受。”
啪,槍響了。
曲桓山側地滑倒,腳底蹬地,沖向南宮飛羽。
南宮飛羽慘叫一聲,捂住手腕。他的手腕被子彈打斷了,鮮血止不住地噴射而出。
斷掉的手掌和手雷一起往地下落去。
眼看手雷就要觸到地面,一只手伸了過來,終于托住了手雷。
曲桓山躺在地上,看著手上沒有爆炸的手雷,終于舒了一口氣。
沒有爆炸。
得救了。
可還沒等曲桓山這口氣舒完,一只腳踢了過來。
曲桓山只來得及把手一側。
南宮飛羽的腳沒踢到手雷,踢在曲桓山的手上。
手雷從曲桓山的手上拋起,劃出一個弧線,跌落在地上……
不好……
曲桓山按住手腕,猛向外躥出,翻滾出轉角。
轟……一陣氣浪,手雷爆炸了。
無數的塵土碎石頓時騰起,打得曲桓山裸露在外的皮膚生疼生疼。
曲桓山顧不得疼痛,爬起身就往外沖去。
他在賭。
手雷,他賭輸了。
可這許多特制的炸彈,他絕不能再賭輸了。
他聽見那些炸彈在爆炸。
可奇怪的是,只有爆炸的聲響,卻沒什么威能,什么也沒有摧毀。
至少在號稱能毀滅生命的爆炸里,曲桓山還活著。
一直到曲桓山跑出小矮屋,那些炸彈還是沒有釋放出該有的威力。
一臺時空穿梭機,慕容函那臺穿梭機穩穩停在小矮屋旁邊,能量吸收裝置已經被打開到最大的功率,瘋狂吸收著炸彈爆炸的能量。
艙門打開,曲桓山沖進時空穿梭機。看來用時空穿梭機吸收能量的功能把炸彈爆炸產生的能量吸收掉,這個方法有效。
看著能量儲存標示飛快上升,曲桓山再次拍動護腕。
能量儲存標示已經快飆升到紅線了,本來一直盯著,表情極為緊張的曲桓山卻舒了口氣,打開艙門跑出穿梭機。
另一臺穿梭機,自己那臺穿梭機也到了。
曲桓山進入自己的穿梭機,同樣打開了能量吸收裝置。
護腕的警報聲響起,慕容函的穿梭機能量儲存已經達到最大負荷。穿梭機已經不堪負重,在即將爆炸的邊緣徘徊著。
曲桓山沒有猶豫,遙控著那臺穿梭機進入時空穿梭。
穿梭機會不會爆炸,或者說是在穿越中爆炸,還是會完成穿越后再爆炸,曲桓山已經沒有力氣去考慮了。至于萬一穿梭機爆炸了,會引起什么后果,曲桓山更加沒辦法知道。
一切聽天由命。
沒留給曲桓山多少思考的時間,很快自己這臺時空穿梭機的能量儲存標示也到達了紅線。
曲桓山的護腕再次響起了警報聲。
等不了了。
現在穿梭機已經成了個隨時會爆的炮竹,再等下去,這方天地將承受剩余炸彈和穿梭機兩個爆炸源的破壞。
曲桓山一咬牙,啟動了穿梭機。
肉眼所見,穿梭機不見了。
轟,一道蘑菇云在王恭廠騰起。
朱由校正在乾清宮吃早膳。他沒什么胃口,吃得很慢,心里就如貓爪撓心,只想等到王恭廠的結果。
突然乾清宮搖晃起來。
出事了,該是王恭廠出事了。
果然,昨日魏忠賢提醒過,天師的交鋒,可能威力極大,需要時刻當心,免得殃及池魚。
朱由校立刻扔下筷子,用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
交泰殿有張大桌子,最是結實,躲在那里應該錯不了。
昨天朱由校就盤算好了。
他跑進交泰殿,也不顧九五之尊,直接往那張大桌子底下鉆去。
果然乾清宮掉下不少殘磚破瓦,一個眼睜睜看著皇上不顧禮儀就這么跑走的侍衛反應慢了些,被砸得腦漿迸裂,眼見是活不了了。
正在皇宮里站在高處修繕大殿的工匠也紛紛跌落下來,或死或傷,一片狼藉。
京城地動山搖,到處是殘垣斷壁,死傷慘重。
只是這爆炸古怪得緊,也不知是否南宮飛羽的炸彈有特殊效果,又抑或被曲桓山的穿梭機干擾了,死傷者多是赤身**,衣物不翼而飛,而且整個京城沒有絲毫火燒過的痕跡。
這場災禍史稱天啟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