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下,丁檐臉色沉涼,一言不發,周身戾氣沖天。
丁渝了解他,丁檐生氣到極致時,就是這種狀態,看似沒有表情,實則隨時都要吃人。
“哥哥都不叫了?”
丁渝沒叫,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像一座巋然不動的雕像,崩于泰山前而不改色。
在丁檐的記憶里,丁渝還是那個闖禍了會摟著他的脖子撒嬌的小姑娘,鮮少會有這樣的表情。
他似乎預感到了什么,語氣放緩,“跟我回家。”
丁渝原地不動,丁檐伸手去拽,沒拽住,光潔細嫩的手腕從他指縫間掙開。
“我結婚了。”
丁渝舉起手上熱乎的結婚證,亮堂的白光映射下,那抹鮮艷的紅投進丁檐的眼睛里,晃眼,刺目。
丁檐渾身的氣血都在往上涌,聲音里染著慍怒,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什么,“丁渝,你現在連慌都不撒了。”
十多年來,他謹遵丁儒山的囑咐,對這個妹妹無限縱容,無數次對她拙劣的謊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叫她大名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他很少動怒,這是最生氣的一次。
丁渝察覺到了,把結婚證收進包里,不以為意,“你和林露在家里上床的時候都不遮不掩,我為什么要撒謊?我這是在向哥哥看齊。”
丁檐冷得純粹的眸中劃過一絲細微的波瀾,須臾功夫,又恢復雪后荒原的寂靜。
他無聲無息,不解釋也不掩飾,丁渝遙遙望著面前這張和自己毫無相似的臉,腦海中一瞬想起很多從前。
她和丁檐相差七歲,七歲那年,她在福利院不小心踩空了井蓋,掉進下水道里,是丁檐不嫌臟,沖出來不顧一切地救了她。
丁渝知恩圖報,求了丁儒山好久,才讓丁檐才得以以養子的身份順利進門。
和丁檐使命不同,丁渝可以無憂無慮地長大,而丁檐,因為悟性高,受到丁儒山器重,進門起就要接受慘無人道的培訓。
丁儒山很早之前就強調過,丁渝這輩子是享福的命,要愛她,呵護她。
丁檐銘記于心,因為丁儒山說過,他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享受那么多普通人享受不到的資源,倚仗的是丁家、是他丁儒山的權勢。丁檐,只是他養的一條看門狗。
丁渝為此跟丁儒山生了好長時間的氣,直到丁儒山答應平等對待,她才重新露出笑臉。
丁渝會投胎,因為流著丁儒山的血得了很多福,卻也因福招禍。特殊身份讓丁渝遭過很多次綁架,丁檐救了她很多次。
丁渝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對丁檐心動的,大概是從丁檐數不清救她的第幾次開始,每一次都會讓丁渝聯想到七歲那年丁檐從天而降的那一幕。
穿著舊衣的丁檐光芒熠熠,清澈的眉眼柔和得恰如其分,像個蓋世英雄。
少女心事難藏,兩人目光交織,丁渝眼底的羞怯噴涌而出。她臉熱,耳根熱,渾身上下火燒火燎。
丁渝偷偷心動過很多次。
丁儒山說,繼承家業的絕不會是自己女婿。丁渝怕害了丁檐,不敢把喜歡搬上臺面,只敢暗戀。
這一戀,就是十年。
一瞬不眨,丁渝看丁檐看得出神。
兩人離得半米的距離,丁檐一聲怒斥:“我就是太慣著你了,才讓你這么大逆不道!”
聽罷,丁渝眼睛動了動,枯井般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些許色彩,“大逆不道?什么是大逆不道?親手把養育自己這么多年的父親一紙訴狀送進監獄叫不叫大逆不道?”
丁檐臉色鐵青,各種神色在臉上交織變換。他的手幾次揚起又落下,最終化作一個攥得很緊的拳頭,把自己手攥得骨節發青都沒舍得對丁渝下手。
丁渝笑得諷刺:“丁檐,我今年二十四歲,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子。你跟誰上床,是你的自由,但你動我爸,我們的兄妹情分就斷在這了。”
丁檐眼中閃過慌亂,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繩索勒住喉嚨,心中翻涌起滔天駭浪般的窒息感。
好像什么東西快要離他遠去了。
他上前幾步用蠻力拉住丁渝的手,胸前的起伏難以平復,“我可以解釋,你跟我回家,今天的事我既往不咎。”
丁渝這次想甩沒甩掉,冰冷清麗面龐上全是諷刺,“回家?回那個被你霸占的家?”
丁檐牢牢地桎梏著她,長睫在眼瞼下掃出一片陰影,“別跟我耍性子,你是我妹妹,想娶你,必須經過我同意,否則休想。”
丁渝細皮嫩肉,手臂很快被勒出紅痕。氣氛劍拔弩張,一個倩影從便利店信步而來,高跟鞋踏在地上擲地有聲。
林露身材火辣,穿的衣服無一例外,都很顯身材,大雪天也穿蕾絲勾邊的吊帶,外面披了件雪白的狐裘。
她橫插在兄妹倆中間,逼近時身上是難以忽視的玲瓏有致,“喝點水消消氣,兄妹倆哪有什么隔夜仇的。”
她給丁渝遞水,丁渝沒接。她又給丁檐捏肩,還順勢往丁檐身上靠,“阿檐,你可得對你妹妹好點,將來還得指望她給你養老送終呢。”
默默無聞當了丁檐這么多年的地下情人,林露很懂丁檐需要什么。
丁檐從小把丁渝捧在手心里呵護,心里比誰都在意這塊寶貝。男人要面子,尤其是丁檐這種身居高位的男人,是拉不下臉去求和的。
這時候就需要一個中間人,站出來當和事佬。
丁檐和丁渝那點事林露不是不知道,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常年被庇護的人,處處薄弱,最是不堪一擊。
林露根本沒把丁渝放心上,今天來,是跟著來看戲的。
她睨著丁渝充滿倔強的眉眼,說不上是幫她說情還是調笑,“好了阿檐,妹妹不領情就別逼她了。有話好好說,女孩子長大了心里有分寸,不會真跟你對著干。”
丁檐看著丁渝鐵骨錚錚的模樣,冷笑,“我看她膽子大得很!”
林露一下一下地按著丁檐胸口給他順氣,“小姑娘嘛,從小嬌生慣養,性子難免嬌縱了一些,想必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