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天下了幾場雨，村子里原本土路的地面變成了黏黏糊糊的泥巴路，雨水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腥氣彌漫在空氣中。

下雨并不影響村民的勞作，村子里依舊能看到戴著斗笠披著油紙衣的村民來回走動。

一向好動的李有根也在家呆了好幾天，他無所事事待在家里和李余糧一起睡大覺。

李余糧更是一連好幾天沒出門，躺在床上醒了喝酒醉了睡覺。

擔心小黑屋漏雨潮濕，小草將母親帶進了睡覺的屋子里，并鎖上了房間門。

農村小學放假早，小花不用上學了，小草便帶著小花到王醫生的家中寫她布置的作業。

終于等到天放晴，王醫生顯得很高興，這代表山上的藥草肯定又冒出新的了。

小草看著天空，心想收割麥子的日子很快就要來了。

可以開始著手準備了。

這段時日跟著王醫生上山下山的也摸清楚了這片山頭，再加上王圓圓給的路線圖，出逃的日子近在眼前。

...

麥浪翻滾，金波搖曳。

穗谷沉甸甸金燦燦，像是貧瘠的大地上鋪了一層金箔，但豐收的喜悅并沒有在村民的臉上洋溢。

“娘的，又到收麥子的時候了。”

“現在麥子能賣幾個錢！上一茬的麥子都沒賣掉，全在家自己磨成面吃了。”

“城里人現在都吃精面！”

小草兜里揣著三塊錢，是幫食堂師傅收麥子付的工錢。

她干了一下午，鐮刀都不知揮了多少下，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濕了，才賺了三塊錢。

算了，蚊子肉也是肉。

小草來到池塘邊，洗了個澡，順便捉了一條肥嘟嘟的魚，準備帶回去煮魚湯喝。

背著竹簍回家后，李余糧和李有根都不在家，小花正在廚房燒水。

動作迅速將魚剖開去鱗，下入大鍋中煎熟碾碎，然后倒入燒好的水燉煮。

出鍋前，再往里面撒上一把食堂師傅送的青菜。

濃郁的魚湯香氣在院子中蔓延，隔壁花姨家養的狗都聞著味站在院子外圍觀。

小草盛出一碗放在一邊藏起來，剩下的魚湯舀進兩人的碗里。

這時院子外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

“俺家就是這兒，嘿嘿，快進來吧。”

是李余糧。

“小花！小花！”

小花一聽李余糧在叫自己，看了一眼小草站在廚房外怯怯地看去。

李余糧一進院子就聞到了魚湯香，原來喜笑顏開的臉瞬間陰沉。

媽的，就知道這兩個賠錢丫頭會偷吃，好啊，趁他不在家就吃好的是吧！

想到身后來的人，李余糧忍住沒有發作，破天荒對著小花笑著招手：“小花，來，來爹這里。”

小花沒動。

小草站出來，讓小花先吃飯。

李余糧對身后一個穿著水洗發白上衣的中年男人說：“俺家二丫頭老實的很，怕生人呵呵。”

看見小草，他說：“這是俺家大丫頭。”

中年男人看了眼小草，就不感興趣地收回了目光。

四人走進院子里，李余糧一看兩人在廚房里喝魚湯呢，又氣又饞，但礙于有外人在不便發作。

他將瑟縮的小花一把拉出來，抬起她的臉展示給三人看。

“瞧，二丫頭俊吧？就是太瘦了，養養長開可俊。”

中年男人點點頭。

李余糧咧開嘴，露出兩排黃牙，喜滋滋道：“這丫頭長得像她娘，她娘當年可是那批女人里最漂亮的！俺花了三千才買下呢！”

小草臉色冷了下來：“你們要做什么？”

“去去去，有你啥事。”

“你要賣掉小花？”

小草迅速推開李余糧：“小花快跑！”

被掙脫桎梏的小花迅速竄走，跑出了院子。

李余糧見狀抓著小草的衣領給了她一耳光，狗血淋頭的咒罵透過嗡嗡的耳鳴中傳來。

“特娘的下賤玩意兒！要不是你長得不好看，老子早把你賣出去了！”

“吃里扒外的東西！老子養了你們這么多年，白吃白喝！早該給老子賺錢了吧！”

小草猛踹李余糧的好腿，用盡了力氣踹了好幾腳，疼的李余糧哇哇叫。

李余糧用力甩開小草，她的頭立馬磕到灶臺上，一碗魚湯被打翻在地，碎片落了滿地。

“老子看你真是反了天了！敢踹你老子？和你娘一樣不要臉的賤貨！”

李余糧腿疼有些站不穩，扶著門框抄起旁邊的菜籃子就往小草身上砸。

門外三人見狀搖了搖頭。

“老李啊，你家丫頭不配合啊。等哪天配合了再帶過來吧。”

李余糧忍著腿痛連忙追上去。

小草扶著灶臺邊站了起來，她松開手，掌心糊著鮮血。

“老子就該在你生下來丟河里！”李余糧氣狠狠地怒罵，要不是他腿疼，今天非得打死這個造反的賤丫頭。

李余糧罵罵咧咧地進了屋子。

【宿主，冷靜，非特殊世界禁止殺人。】

“我知道。”

“我會讓他自取滅亡。”

小草擦掉臉上的血，端著魚湯去喂飯。

吃飯時，滲出的血液滴落在女人手背上。

這半個月來從未有過任何反應的女人手一抖，抬眼看向了小草。

女人的眼型確實很漂亮，是非常標準的菱形眼睛，從前失焦的瞳孔聚焦在她額頭上的傷口。

“血、血......”

女人身體顫抖著，一直往角落里縮。

“沒事，沒事。”

小草安撫她。

“血、血啊......血！”

小草擰著眉，輕聲哄道：“沒事，不疼。”

她看著女人的眼睛聚焦在她額頭上，神情惶恐不安，但至少比從前那副呆滯的樣子多了一絲人氣。

小草凝眸一瞬，開口道：“陳姍姍。”

女人身體一抖。

“陳姍姍、陳姍姍？”

女人的反應更強烈了，開始哇哇大哭，眼淚瞬間流滿全臉。

小草見狀連忙放下碗勺，抱著她的肩膀安撫。

“沒事，沒事了。”

“以后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

喂完飯后她趁著最后一絲黃昏日光去了王醫生家。

王醫生見她額頭一個血窟窿嚇了一跳。

“咦喲妮兒，咋了這是？”

小草沒說話，王醫生猜到應該又是李余糧打人了。

王醫生嘆了口氣，拿出止血的藥粉替她敷上。

“你咋不躲？你爹打你也要知道躲啊。”

小草又不傻，但是小孩和成人的力量差距太大，這具身體又是個營養不良的。

回去路上，小草看到了小花。

小花迅速朝她跑來，看到姐姐額頭上的傷口，小花又哭了。

小草拍了拍小花的頭：“別怕，不會讓他賣掉你的。”

小花抽抽噎噎：“俺、俺不想、讓你、挨打。”

“以后不會了，走，帶娘洗澡刷牙去。”

“可是爹......”

“放心，他腿痛，不會出來的。”

走到院子外，小花還心有余悸，緊緊攥著小草的手。

小草說：“別怕。”

院子里靜悄悄的，屋內李余糧也沒發出聲音。

小草走進廚房一看，鍋里剩下的魚湯都被人吃了個干凈。

“小花，你餓不？”

小花很懂事：“不餓。”

小草將鍋洗干凈，燒熱水，放了兩個紅薯在上面蒸。

她走到屋下，準備抓一把干艾草放鍋里一起煮水，路過當時埋下山桃果核的菜園時，居然看到貧瘠的土地上，冒出了一抹嫩綠的尖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