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翊推門而入的剎那,喧囂聲如退潮般驟然平息。夕陽穿過彩繪玻璃在他肩頭灑下碎金,二十六道目光將他籠罩。“這就是顧翊!”后排傳來壓抑的驚嘆,“S級…”
顧翊置若罔聞,目光掃過全場徑直走向座位,但當他指尖劃過手機屏保的剎那,緋色發梢掠過他的桌子。
“又見面了。”
陳墨瞳單臂撐在他課桌邊緣,酒紅色長發在腰際卷起驚心動魄的弧度。她穿著黑色露肩針織衫,鎖骨處銀色四葉草吊墜隨呼吸起伏,像是暗夜中游弋的銀魚。
顧翊抬眼時,正撞進她貓科動物般的瞳孔里。那雙眼睛如同被雨水沖刷過的石榴石,灼灼生光。“李承澤倒沒騙我,你居然真和我同級入學。”
“真巧。”顧翊轉著鋼筆,墨藍樹脂筆桿在指間翻出冷光。
陳墨瞳旋身落座的動作像只慵懶的貓,椅背隨著她的重量后仰,幾乎要貼上顧翊的考桌。“能在卡塞爾遇見半個熟人挺不錯。”
顧翊有些意外,“你不是天機的人嗎?應該認識不少人才對。”
“因為我不是天機的人啊。”陳墨瞳笑道:“我們陳家不隸屬于天機,只是和天機是合作關系罷了。”
“原來國內的混血種沒有統一嗎?”
陳墨瞳頷首:“是的,其實秘黨也沒有完全整合歐洲的混血種家族,包括北美也是有另外的組織的。”
鋼筆在指尖驟然停滯。顧翊望向窗外樹木投下的陰影,“看來我不知道的事情還很多。”
“聊點實際的。”陳墨瞳跳過了這個話題,“你都覺醒過血統了,那你產生過靈視現象嗎?”
顧翊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有過。”
“這樣啊,不過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產生過靈視。”
“那你都看見了什么?”
“我媽媽躺在床上,一個影子走過來抽走了她的靈魂,她死了。”
顧翊剛想說什么,但門被驟然打開。曼施坦因教授從外面進入,他看了一眼腕表,“全部人到齊,現在宣布考試紀律!”
“作弊是絕對禁止的,違反者會被取消一切資格!不要試圖偷看別人的試卷,攝像頭覆蓋了整個教室,沒有任何死角!也不要試圖攜帶電子通訊設備,無線電波在教室里也是被監控的!我知道你們都是天才,但我可以告訴你們,比你們更加天才的人也曾在這個教室里考試,你們現在能想到的作弊手段,都有人嘗試過……”
“現在關閉你們的手機,和你們的學生證一起放在桌角!”曼施坦因教授用手掌拍擊講臺,“包括你們攜帶的私人文具——這場考試只允許使用學院提供的試卷和鉛筆。”
老式掛鐘的銅擺在他身后搖晃,秒針走動聲突然變得異常清晰。陳墨瞳歪頭將垂落的酒紅發絲別到耳后,當她的目光掃過顧翊時,忽然豎起兩根手指在太陽穴晃了晃:“Good luck.”
金屬卷簾落下的轟鳴淹沒了尾音,十六扇彩繪玻璃窗被封鎖,穹頂的氙氣燈管逐排亮起,將考場浸在手術室般的冷光里。穿著墨綠制服的監考員穿行于課桌間,分發著A4紙與削尖的HB鉛筆。
這就像一場平常的考試,但有一點不同,那就是試卷是一片空白。
所有的新生都是疑惑。這張空白的試卷出乎所有人意料,顧翊皺起眉頭舉手,“教授,試卷有問題。”
曼施坦因領著人已經退到門邊,“作答就好。試卷沒有任何問題。順便一提,討論是不禁止的,只要你們不抄襲別人的答案。那就祝各位好運了。”
門扉閉合的剎那,吉他前奏從暗藏的音響中流淌而出。顧翊聽過這首歌,是綠日樂隊的《Wake Me Up When September Ends》。
“你聽見了嗎?“陳墨瞳的聲音像是穿過水幕傳來。
顧翊轉頭時,少女的虹膜正在發生異變,原本石榴石般的深紅褪成半透明的琥珀色,細碎金砂在瞳孔深處旋轉,如同被驚動的星云。她纖長的睫毛緩慢眨動。
“這聲音像…”
話音未落,整個考場陷入詭異的寂靜。那個抱著泰迪熊的嬌小女生突然開始撕扯玩偶,棉絮雪花般紛揚;梳著臟辮的黑人男生四肢著地,喉嚨里發出斷續的音節;最前排的亞裔少女用鉛筆瘋狂涂畫,碳粉在白紙上擦出暗紅斑痕。
顧翊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影子正詭異地扭曲。地面的大理石紋路活了過來,化作無數交纏的龍蛇。當他抬頭望向陳墨瞳的座位,只看到空蕩蕩的桌椅在氙氣燈下投出雙影——其中一道分明是展開的膜翼。
黑暗在此刻轟然降臨。
——
監控室內,曼施坦因看著三百六十度監控,畫面上二十七雙黃金瞳如同煉金矩陣次第點亮,唯獨顧翊閉目端坐如同入定老僧。
古德里安撞開門的瞬間,膠片打印機正吐出考生體征數據,紙帶在地面蜿蜒如白蛇。
“你考場不要了?”曼施坦因盯著3號屏幕,陳墨瞳正把膝蓋蜷縮到胸前,這個素來張揚的姑娘此刻像只被雨水打濕的流浪貓。
“都忙著呢!”古德里安擺了擺手,“我那考場有個小子正在里面模擬打籃球,邊打邊要music,還不停的鐵山靠。”
他湊近屏幕,“顧翊怎么還沒反應?”
曼施坦因皺起眉頭,“他不可能沒有反應,除非他是白王血裔。”
“白王血裔?太扯了吧?”古德里安瞪大眼睛。
警報驟然炸響——顧翊睜眼了。
那不是人類應有的瞳孔。赤金色紋路如同熔巖在虹膜上流淌,豎立的瞳孔深處躍動著幽藍磷火,恍若將落日與極光同時囚禁在方寸之間。懸掛在穹頂的氙氣燈管接連爆裂,飛濺的玻璃渣在觸及他發梢的瞬間汽化成晶塵。
正在跳祭祀之舞的印度女生突然僵直,黃金瞳如風中殘燭般熄滅;用筆作畫的男生怔怔望著指尖,大家一個二個脫離靈視狀態,因為某種亙古的威壓如潮水漫過考場。
“撤離!全部撤離!”曼施坦因嘶吼著撞開教室門,警報器的紅光將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彩繪玻璃上。
學生們踉蹌著涌出教室,陳墨瞳綴在隊尾,回頭時正撞見顧翊慵懶地支起下巴。少年翹著二郎腿,鉛筆在指尖轉出銀弧,哼唱的旋律與綠日的名作完美契合。
“有意思。”她舔了舔虎牙,轉身時酒紅長發掃過門框,像是告別的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