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意識在刺骨嚴寒中浮沉。狂風裹挾著冰晶抽打面頰,鼻腔里灌滿鐵銹味的寒氣。他模糊感覺自己的肋骨正硌在某個寬厚背脊上,男人粗重的喘息混著冰碴,雪塵在靴底爆開成細碎白霧。
“Блядь!They’re coming! Run!”
男人突然轉身暴喝,聲浪震得松枝積雪簌簌墜落。男孩在顛簸中勉強抬頭,瞥見七步開外的女人正單膝跪射。柯爾特巨蟒的槍口炸開六道金紅火舌,彈殼墜入雪地蒸起青煙,她深褐色的卷發在氣浪中翻涌如海藻。
男孩看見她回眸時瞳孔泛著琥珀色的冷光,女人的眼神堅毅,似乎在低語些什么,但男孩聽不清楚。她的面孔除了眼睛都如同云霧般朦朧,只留下了一個模糊的輪廓,無法辨認。
凍土震顫的幅度驟然加劇。男人一個踉蹌將男孩甩進雪堆,男孩掙扎著撐起上身,三十步外暴雪幕布被某種存在生生撕裂。六米高的黑影裹挾著硫磺氣息撞碎冷杉林,血色豎瞳如探照燈般掃過三人。
“Run!”男人嘶吼聲與骨翼破空聲同時炸響。男孩的心臟瘋狂跳動,像是要撞碎胸腔的囚籠,他看見惡魔揚起的利爪撕開空氣,帶起的風壓將女人射出的彈道吹成扭曲的銀線......
后來發生了什么?
顧翊不知道,因為他醒了。
——
警報器的紅光在教室里蔓延,顧翊撐開沉重的眼皮,六支伯萊塔92FS的擊錘聲整齊劃一地響起。
“顧翊!冷靜!冷靜!你現在醒過來了。”古德里安幾乎撲到他面前。“你終于醒來了啊!”
曼施坦因教授向前一步,“你叫什么?”
“顧翊。”少年下意識蜷起手指,發現掌心里全是黏膩的冷汗。記憶像被利刃切斷的膠片,他只記得那個噩夢最后,墨汁般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涌來,再睜眼就陷入這場荒誕的包圍。遠處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某個路過的學生正被安保人員厲聲驅逐。
“你在哪里?”
“卡塞爾學院,3e考試考場。”“顧翊注意到四周翻倒的課桌椅,四處散落的試卷被踩出凌亂的鞋印。
古德里安突然癱坐在地上,“贊美上帝,我們不用殉職了。”
“顧翊,”曼施坦因的語氣緩和了下來,“你記得發生了什么嗎?”
顧翊茫然搖頭,“我只記得我突然被黑暗籠罩,然后…然后做了一個夢。”
古德里安突然彈起來,“你讓其他考生同時脫離靈視!隨后你就開始答題。答完題突然開始...”他滑稽地踮起腳尖轉了個圈,“開始跳芭蕾!邊跳邊狂笑,還砸東西!”
顧翊的瞳孔倏然收縮,他低頭看向自己鞋子。執行部專員們的槍口隨著這個動作同時抬高兩寸,金屬摩擦聲在房間里激起細碎回音。
“等一下教授,”顧翊扶額,“跳芭蕾?”
“是啊!我都不知道你原來學過芭蕾。”
“我從來沒學過芭蕾,我甚至從來沒有跳過舞。”
曼施坦因聽到這話皺起眉頭,抬手示意把槍放下,“富山雅史教授你可以進來了,進行下初步診斷。”
推門而入的腳步聲輕得像貓。富山雅史提著黑色醫療箱穿過槍陣,箱體表面蝕刻的校徽在警報燈下忽明忽暗。這位心理部負責人將箱子平放在課桌上。
“顧翊同學,現在有哪里不舒服嗎?”富山雅史溫和開口。”
顧翊搖頭,“沒有,我哪里都很好。”
“可能會有點刺眼。”富山雅史說著按下銀色手電筒,顧翊條件反射地閉眼,睫毛在強光中投下柵欄狀的陰影。
“從目前來看,他現在是穩定了。”富山雅史的話執行部專員們肌肉微松,“但我們需要你去醫院做一次徹底的體檢,可以嗎?”
“好的。”少年撐著課桌站了起來。
——
屏幕里男孩正哼著歌答題。鉛筆在空白試卷上劃過蛇形軌跡。答完題后他忽然甩開鉛筆,足尖點地時帶著頑童惡作劇般的歡快——課桌椅成為他芭蕾舞步的臨時搭檔,每當遇到擋道的障礙,他便單手拎起桌沿甩向墻角,碎裂聲成了踢踏舞的即興伴奏。跳累時他翻身坐上窗臺,晃著腿凝視著被黑色幕墻封鎖的彩繪玻璃。不出片刻又躍回地面繼續旋轉,如同一只被永動發條驅使的錫兵。
副校長猛灌一口威士忌,琥珀色酒液順著胡須滴落,“跳的挺好,”他打了個酒嗝,“這水準直接進莫斯科大劇院也沒啥問題。”
昂熱指間的雪茄升起一縷鈷藍色煙霧,眼眸倒映著屏幕冷光,“確實,一看就練過。”
“考個3e考試鬧這么大。”副校長嘆了口氣,“這事在守夜人論壇上已經爆了!好在他之后的奇怪舉動我們成功封鎖住了。”
他抓起冰桶里融化的冰塊抹了把臉,“這咋圓?建校后還沒見過這么奇怪的呢。”
昂熱將青瓷茶盞輕輕放回茶托,盞底與托盤的碰撞聲清脆如磬:“靈視反應有些大而已。”
“有些大?你瘋了?這是有些大嗎?”副校長調出視頻:懸掛在穹頂的氙氣燈管接連爆裂,飛濺的玻璃渣在觸及顧翊發梢的瞬間汽化成晶塵。
副校長指著視頻,“這是什么?王域?你給我找了個龍王回來?”
昂熱微微搖頭,“如果這是王域,那考場周圍不會有人活下來。王域是龍王才有的,在領域范圍內,龍王的精神意志會形成絕對壓制。”他指尖劃過茶盞邊緣,“這個距離王域還遠著呢。”
“但是他確實形成了一個精神領域對吧?你見過有混血種有這種東西嗎?”
“見過,見過三個。”昂熱掀起茶蓋,碧螺春的蒸汽在他眉骨間氤氳成霧。
“誰?”
“梅涅克·卡塞爾。”
“還有呢?”
“日本的皇。”
“最后一個呢?”
“我。”
副校長癱進真皮轉椅,椅背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盯著天花板上搖曳的銅制吊燈,仿佛要從巴洛克風格的鳶尾花紋飾里盯出個答案。
“我咋把你這個老不死給忘了呢?”
“總之這不是什么大事,“昂熱起身,“給校董會匯報的時候,就說顧翊開啟了黃金瞳,造成了巨大的威壓,導致同考場其余考生脫離了靈視狀態。”
“他們會信?”
“他們一定會信。”
“為什么?”
“我經常在他們面前展示。”
“….”
“曼斯要到了,我去見他一面,后面的善后就交給你了。”昂熱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副校長看著昂熱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要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