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溫度開始上升，晚風(fēng)也沒了最初的清涼，沉悶又潮濕。

晚飯后，姜至站在市局宿舍窗前，目光遠眺，不遠處的訓(xùn)練校場上，季川在負重跑步。

姜至從沒談過戀愛，她從書里學(xué)到的方法對季川都沒用，只能笨拙得對他好。

可她的好，他好像不需要。

她突然想起晚飯時主動給季川夾了一塊紅燒肉，卻被無情丟了回去。

那一瞬間，被丟回的還有姜至的心。

季川，你沒有心嗎？

天氣越來越悶，空氣里潮濕、黏膩。

夜空漆黑如墨，看不見任何星星點點。

季川還在負重跑，身后忽然多了一個身影，是姜至。

他眉心緊蹙，雙手下意識攥緊，并沒有看她，反而加快了腳步。

接下來兩圈，季川速度加快，姜至就速度加快，季川速度放慢，姜至速度就放慢，姜至始終落后他一個步子的距離。

為了追季川，姜至目前的跑步能力大幅提升。

但兩圈下來她還是喘得厲害，嗓子又干又癢，止不住地咳嗽。

一聲一聲咳得季川心里直發(fā)緊。

他停下腳步微微喘著氣，臉色沉得能滴出墨水，“姜至，你這副自虐的樣子給誰看？”

姜至站在他對面，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平復(fù)了下劇烈的心跳。

她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你最近怎么了？為什么老躲著我？”

季川目光沉沉，語氣逐漸不耐，“姜至，一個男人躲著一個女人，你說是為了什么？”

“是我哪做得不夠好嗎？你說我改。”姜至執(zhí)拗地問，微顫的瞳孔里有什么在閃爍著。

季川喉間發(fā)緊，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毫無征兆地遏制住他的喉嚨，一時失語。

一陣黏膩的風(fēng)吹來，裹挾著細密的雨絲，漸漸打濕大地。

姜至舔了舔干澀的唇，繼續(xù)說：“之前我們相處得不是挺好的嗎？你也同意我追你了，是我節(jié)奏太快嚇著你了嗎？”

季川仍然抿唇不語，只是深深地看著她，心想這個小姑娘為何如此執(zhí)著。

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如此交付真心！

見他不說話，姜至的心一點點墜落，“你要是覺得我進展太快了，我可以……”

“姜至，我不喜歡你。”

男人語氣十分平靜，神情淡漠，語氣冰涼，就像表述今天天氣不好、今天飯菜不好吃一般。

可他的平靜卻在姜至心里掀起滔天巨浪，整顆心被巨浪掀翻、淹沒、沖刷，苦澀、疼痛，難以呼吸。

她整個人怔在原地，呆滯地望著他。

他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山崩地裂的音效，重重回蕩在心間，轟鳴在耳邊。

這是季川第一次明確地拒絕她。

雨絲漸漸化為繁密的雨點，狠狠砸在地上，有點疼。

良久，姜至迫使自己回了回神，努力找回輕松的語氣。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這不努力讓你喜歡嗎，再說了，你……”

“你簡直不可理喻。”扔下這句話，季川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看著男人離去的背影，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恍惚間，她好像嘗到了雨水的味道，很咸。

這個夏天，真討厭。

姜至抬著沉重的步子往回走，忽然一道悶雷在她頭頂響起。

她渾身一顫，只覺渾身血液開始倒流，巨大的驚恐從四面八方襲來。

沒來得及關(guān)的窗戶隨著暴風(fēng)驟雨飄搖，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姜至埋進被子里，整個人被汗水打濕，衣裳、頭發(fā)黏膩地粘在身上。

她右手緊緊按在左肩位置，指尖泛著冷白。

滾滾雷鳴一聲接著一聲，夾雜著豆大的雨點重重落下。

一滴一滴砸在姜至的心上，有什么畫面在一幀幀閃過——

暴雨如注的深夜，振聾發(fā)聵的驚雷；

鮮紅流淌的血液伴著冰冷的雨水融進漆黑的大地；

所有刺耳的聲音伴隨巨大的聲響消失在昏暗的世界……

姜至渾身冷得刺骨，裹著被子緊緊地貼著墻壁。

她知道，墻壁的另一頭是季川。

“季川……季川……”

“季……川……”

一聲一聲低語從女人的唇齒間溢出，連不成句，顫抖得厲害。

一聲驚雷炸響，季川陡然心間一緊，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姜至。

莫名的，突然的，不知所以的。

他下意識起身要去敲姜至的門，還未走到門口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萬千思緒堵在門口，卻怎么也找不到開門宣泄的門把手。

季川，你說了不再給她希望的。

及時止損，還來得及。

一整夜，姜至是在水深火熱中度過的。

雨后的空氣總是格外清新，連帶著天空都被洗得澄澈透明。

姜至醒來后感到一陣眩暈，臉色蒼白，黑眼圈明顯，氣色非常差。

她抬手摸了把額頭，發(fā)燒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坐在床邊放空了一會兒，打開手機買了藥，工作還得繼續(xù)。

早飯間，市局食堂。

韓楊搜尋一圈并未見到姜至的身影，問許顏：“顏顏，姜姜呢？怎么沒來吃飯？”

季川抬頭看向許顏，然后就聽到她說：“姜姜姐好像生病了，我早上去找她的時候她正在吃藥，說是稍晚會兒過來。”

聞言，季川夾菜的手一頓。

生病了嗎？

“生病？怎么生病了？嚴不嚴重？”韓楊一驚一乍，引來不少人側(cè)目。

許顏說：“姜姜姐說昨晚睡覺忘記關(guān)窗戶了，可能有點著涼。”

韓楊了然似的點點頭，“也是，昨晚那雷聲大得驚人，還有那賊風(fēng)呼啦啦的，真嚇人。”

等眾人快吃完，姜至才姍姍來遲。

她慢悠悠地打完飯，在距離季川最遠的對立面坐下。

剛被人嚴厲拒絕，她做不到以平常心對待。

“姜姜，你沒事吧，看起來臉色不太好。”坐在姜至對面的陳柯關(guān)心道。

姜至搖搖頭，努力扯了扯唇，鼻音明顯，“沒事，就是有點著涼了。”

陳柯：“嗯嗯，不舒服要說，實在不行就去醫(yī)院看看，別硬撐著。”

姜至：“好，謝謝。”

眾人吃完就先行離開了，季川收拾餐盤起身離開一氣呵成，自始至終都沒看過她一眼。

姜至渾身難受得厲害，又因著他的忽視，發(fā)緊的心涌起一陣酸澀。

她孤零零地坐著，小口小口吃著飯，可嘴里的飯怎么都咽不下去。

忽然一陣反胃，口中食物全吐了出來。

其實姜至在心情不好或者生病的時候，食欲特別差，還特別容易吐，所以她都盡量少吃東西。

但因為還有工作要做，每次她都強迫自己多少吃一點。

食堂打飯的阿姨見狀趕緊跑過來，關(guān)心道：“小姑娘沒事吧，吃不下就別硬吃了，趕緊回宿舍休息休息，昂，聽話。”

人在脆弱的時候，特別聽不得別人的安慰。

姜至眼眶一酸，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姜至跟食堂阿姨道謝后便離開了，沒注意到食堂后門目睹一切的季川。

季川并沒有離開，借口去洗手間，站在門后關(guān)注姜至的狀態(tài)。

看到姜至吐得的剎那，他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悶悶的疼。

姜至回到宿舍后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便投入到了拍攝中。

今天是刑警大隊的日常訓(xùn)練，格斗、擒拿、散打等項目均有涉獵。

除了必要的溝通，姜至一直坐在不遠處的臺階上休息。

她渾身沒勁，神情蔫蔫的，白著一張小臉，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季川在遠處訓(xùn)練著，可心思卻忍不住往姜至那邊飛。

他鐵青著一張臉，一招一式帶著發(fā)狠的力度。

跟他對打的是韓楊，完全招架不住鐵血隊長的猛烈攻勢。

這段日子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很微妙，大家都察覺出來了。

姜至是喜歡季川的，大家以為季川對姜至也是有感覺的。

但通過兩人最近相處的情況來看，好像不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