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出氣多進氣少,眼睛緩慢地睜開。
他茫然地看著葉初棠,過了好一會才想起發生了什么。
看向艾米拉的渾濁雙眸立馬變得通紅,盈滿水光。
“艾米拉,我的女兒!”
葉初棠看著為女成狂的索朗,說道:“艾米拉是你的寶貝女兒,阿依娜也是赫塔的寶貝女兒?!?/p>
索朗本能地反駁,“誰也沒資格和艾米拉相提并論!”
這話算是從側面驗證了他為了救女,做了害人性命的事。
百姓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索朗。
“巫師大人,您……您怎么能……”
索朗破罐子破摔。
“作為天神的信徒,我能佑你們平安順遂,也能讓我女兒活下來!”
可惜失敗了!
想到這,他突然對葉初棠發難。
可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祁宴舟一劍斬殺。
臨死前,索朗看向女兒艾米拉,嘴角揚起慈愛的笑容。
“女兒,爹陪你下黃泉,你別怕。”
可葉初棠的一句話,擊碎了他的幻想。
“你死后一定會下地獄,當真要帶上艾米拉嗎?”
索朗的雙眸浮現驚恐,想要搖頭卻咽了氣。
助手見索朗死了,忘卻了斷肢的疼,嘴里發出痛苦的悲鳴。
好似在祭奠他的往生。
悲鳴很快終止。
他們開始替艾米拉說話。
“艾米拉對以命換命之事,一點也不知道?!?/p>
“她很善良,對所有人和善,從來沒有做過惡?!?/p>
“如果艾米拉死了,求你們給她一個體面的葬禮。”
“我們做了錯事,不配茍活,應該陪著巫師大人下地獄!”
說完,索朗的助手一一自盡。
祭天大典的陰謀自此終結。
百姓知道索朗祭天的真相后,信仰崩塌,一臉茫然。
葉初棠沒有理會百姓,快步走到祁書硯面前,給阿依娜把脈。
脈象很弱,是將死之相。
祁書硯見葉初棠秀眉微蹙,心里咯噔一聲。
“弟妹,阿依娜的身體情況如何?”
“看她的面色,并沒有失血多少,但脈象卻很微弱,應該是索朗對她做了什么?!?/p>
這話讓祁宴舟臉色微變。
“如今索朗和他的助手都死了,該如何是好?”
祁書硯看向一旁瑟瑟發抖的樂師,說道:“懂巫術的并不只有他們?!?/p>
樂師聽到這話,立刻跪下。
“我們只是祭天儀式的輔助者,并不懂巫術。”
巫術是由家族和弟子傳承的。
家族指的是索朗的女兒艾米拉,弟子指的是索朗的助手。
索朗家族的人,因耳濡目染,對巫術略懂皮毛。
葉初棠聽完這話,看向祭臺之下。
“誰是索朗家的人,上來!”
如今這情況,只能將阿依娜死馬當活馬醫。
索朗的家人并不多。
巫族的傳承靠的是血脈純凈,沒有納妾一說。
孩子也是重質量,不重數量。
所以,索朗只有兩個孩子。
兒子學巫術沒什么靈性,他便將艾米拉當作繼承人培養。
所以才會冒著被反噬的風險,動用邪術救她。
很快,索朗的家人出現在祭臺。
十來人。
葉初棠直白地問道:“索朗對阿依娜做了什么?要如何救她?”
索朗的兒子膽戰心驚地站出來。
“她得了離魂癥,因為沒有靈魂的血,才是純凈可用的。若想救她,得用高深的巫術,除了我父親,就只有我妹妹。”
如今,索朗死了,艾米拉也出氣多進氣少。
葉初棠緊緊地盯著男子的眼睛,“沒有別人?”
“沒有,巫術靠的是口口相傳,我父親還年輕,就算我妹妹因身體原因不能當下任巫師,他也還有時間教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所以目前……”
男人的視線落在艾米拉身上。
“只有我妹妹能救她!”
可惜,以命換命失敗,艾米拉別說說了,怕是都醒不來。
葉初棠走到艾米拉的面前,替她把脈。
脈象和阿依娜一樣虛弱,好在不會立馬斷了生機。
她撕下裙擺,簡單地將艾米拉有傷的手腕包扎了一下。
“我們先回驛站?!?/p>
說完,她看向索朗的兒子。
“你熟知艾米拉的病情,也跟著一起過來。”
一行人用了輕功,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就回了驛站。
葉初棠第一時間用銀針護住了阿依娜的心脈。
又往她的嘴里塞了一片參片。
忙完,她看向索朗的兒子。
“說說艾米拉的情況。”
索朗的兒子立刻給葉初棠介紹艾米拉的病情。
艾米拉是難產兒,所以生下來就身體不好。
雖然養得精細,但學巫術耗神耗力,讓她的情況變得更差。
最開始,累了之后就會呼吸不暢。
后來哪怕什么也不做,就這么躺在床上,她也呼吸困難。
葉初棠聽完后,又給艾米拉認真地把了脈。
是先天性肺大泡,無法根治,但能通過用藥來緩解癥狀,延長壽命。
確定好病因后,葉初棠問索朗的兒子。
“艾米拉真不知道自己索朗要用邪術給她以命換命?”
“她是真不知道,很早的時候,妹妹就已經接受了自己的死亡,為此還多次規勸父親,讓他另尋巫術傳承人?!?/p>
葉初棠并沒有相信他的話。
她拿出銀針,將艾米拉扎成了刺猬。
然后用內力推動銀針,由針尾的震顫來加強效果。
“阿舟,你守著艾米拉,讓銀針保持震顫一刻鐘,我上樓一趟,去配一劑藥?!?/p>
祁宴舟點頭,“好,你放心去忙?!?/p>
一刻鐘后。
葉初棠拿著磨成粉的西藥,從二樓下來。
她等銀針恢復平靜之后,取下。
將西藥用溫水化開,喂給了艾米拉。
這藥能消炎排痰,對治療肺大泡很有用,且見效快。
【功德值 10086】
這個數值驚到了葉初棠。
不是因為它是服務號,而是過了萬。
沒多久,艾米拉就醒了。
她的身體還很虛弱。
看著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她并不害怕,而是一臉茫然。
直到她看見自己的親哥哥。
“哥哥,這是哪里?我為什么會在這?”
聲音柔柔弱弱的,聽得人很想將她放在手心里疼愛。
索朗的兒子輕輕地拿起艾米拉的手,讓她看自己手腕處的傷。
“妹妹,你知道這傷意味著什么嗎?”
艾米拉稚氣未脫的臉浮現茫然。
“我為什么會有傷?”
說完,她費力氣抬起另一只手,想要解開布條,看看傷勢。
結果發現另一只手也一樣。
而且稍微一用力,手腕就有些疼。
但她咬牙忍著,解開了布條。
當她看清手腕處的傷口,雙眸忽地睜大,一臉的不可置信。
“父……父親為了讓我活命,用邪術給我續了命?”
聲音尖銳,發著顫。
澄澈的雙眸浮現水光,眼眶也泛了紅,聲音變得哽咽。
“是誰?父親他為了救我,害死了誰?”
艾米拉一點也不想將自己的生機建立在別人的死亡之上。
她痛苦到了極點,嗚咽出聲,聽得人心碎。
“哥哥,告訴父親,女兒不孝,先去贖罪了,若有來生,我不想再當他的女兒?!?/p>
父親很好,可他不該為了救女而枉顧他人性命!
葉初棠意識到艾米拉是真的想自盡,立刻出聲阻止。
“艾米拉,先別急著死,救醒你的人不是你父親,是我?!?/p>
艾米拉翕動的嘴唇停下,懷疑地看向葉初棠。
“你是誰?剛才的話是真的嗎?”
剛問完,她就自我否定了。
“一定不是真的,我手腕處的傷,就是證明!”
“艾米拉,祁夫人說的是真的。父親想用邪術給你以命換命,打掩護的祭天儀式都準備好了,卻被祁夫人發覺,計劃失敗,是祁夫人用銀針和藥救醒了你?!?/p>
艾米拉知道哥哥不會騙自己。
她眨了眨眼,眼眶里的淚水滑落,視線恢復清明。
“父親呢?”
索朗的兒子沒有回答艾米拉,看了葉初棠一眼。
待她點頭之后,才將祭臺之上發生的事簡略地說了出來。
艾米拉聽完,眼淚止不住地流。
父親雖然不是一個好巫師,但他是個好父親!
哭完,她強撐著不舒服的身體,起身向葉初棠行禮。
“多謝祁夫人救我,您放心,我一定讓這位姑娘魂魄歸位?!?/p>
葉初棠知道艾米拉心地善良,且三觀正后,對她多了一分憐惜。
“我知道使用巫術耗神耗力,你要不先休息一會,養養精神?”
“不用,魂魄不能離開身體太久,不然會招不回來?!?/p>
艾米拉說完,看向哥哥。
“哥哥,我需要一些東西,你幫我準備一下?!?/p>
“好,你說?!?/p>
小半個時辰后。
艾米拉在驛站擺了一個祭臺。
她年紀雖小,身體也不太好,招魂儀式卻做得一絲不茍。
兩刻鐘后,阿依娜睜開了眼睛。
而她因太過勞累,暈了過去。
索朗的兒子立刻接住她,一臉心疼。
他將艾米拉輕輕地放在地上,向葉初棠跪下。
“祁夫人,您醫術高超,求求您救救我妹妹,她真的是個良善的好人。”
若是妹妹出事,巫術就要斷了,這是巫族不能承受的損失。
葉初棠直白地說道:“你妹妹這病是天生的,我救不了,只能讓她多活幾年?!?/p>
“我所求,也不過如此。”
說完,他重重地向葉初棠磕了個頭。
哪怕妹妹只能多活一年半載,也足以讓她將巫術傳承下去。
“你走吧,我會救艾米拉,但她何去何從,讓她自己選?!?/p>
索朗的兒子不敢忤逆葉初棠,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葉初棠讓人騰出一間房,讓艾米拉休息。
阿依娜雖然睜開了眼睛,但因為離魂太久,眼神直愣愣的,需要時間恢復。
也被安排去休息了。
祁家人這才有空拉著祁書硯說話。
祁老爺子看著幾年不見的兒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些年,你辛苦了?!?/p>
若不是皇帝打壓祁家,嫡長子也不用離京,來到貧瘠的北地當小官。
祁書硯看著老了許多的父親,眼眶微微泛紅。
他鄭重地朝祁家兩老行了一禮,撩起衣袍,雙膝跪地。
“兒子不孝,這些年都沒能在父母跟前盡孝?!?/p>
祁老夫人連忙將祁書硯扶了起來。
“硯兒,你千萬別這么說,若不是為了家里,你也不至于離家這么遠?!?/p>
說著,她笑著拍了拍祁書硯身上的塵土。
“以后,我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
“娘,我們坐下說?!?/p>
許姨娘有點怵祁書硯,連忙說道:“大公子,奴婢去泡茶。”
祁書硯的目光落在祁鶴安身上。
“三弟一心詩詞,如今可有成就?”
祁鶴安沒想到會被問到,身體突然變得僵直。
“大……大哥,我挺愚鈍的,并無成就,讓你失望了?!?/p>
“你怎么還和以前一樣,畏畏縮縮的?祁家遭逢大難,需要我們都支棱起來。”
祁鶴安面對祁書硯,就像小時候面對嚴厲夫子,壓根就支棱不起來。
他不敢反駁,連忙應道:“大哥教訓得是,我馬上就改?!?/p>
祁書硯說完祁鶴安,視線又落在了祁云安身上。
祁云安以前除了吃喝玩樂,什么也不會。
后來流放,他更是得過且過。
如今被祁書硯盯上,后背立馬就出了一層薄汗。
“大哥……”
結果他剛開口就被祁書硯打斷。
“我差點忘了,你現在已經不是祁家的人,我無權再管你。”
高姨娘連忙開口,“大公子,您和安兒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關系,自然是有資格管他的。”
祁書硯看著急于攀關系的高淑云,嘲弄地勾唇。
“祁家自請流放,高姨娘將關系斷得很干凈,怎么又變成連著筋了?”
他雖然沒有刻意打探祁家的消息。
但長久以來,祁家都是大家的談資,所以該知道的,他都清楚。
高姨娘被懟得啞口無言。
“大公子,妾身目光短淺,您別和妾身一般見識?!?/p>
“可我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祁家人聊天,高姨娘回避?!?/p>
高姨娘臉色難看,拉著祁云安上了樓。
祁靜瑤也識趣地去了后院。
許姨娘端著泡好的茶水回來,給每人都倒了一杯。
她朝祁鶴安使眼色。
“大公子,你們聊,我和鶴兒去準備午飯?!?/p>
母子倆離開后,驛站的大廳就只剩下祁家嫡系。
祁書硯說了一下收到祁宴舟流放的書信后,他都做了什么。
塔城以北,除了駐邊將士,剩下的兵馬都被他收復了。
尤其是在天山郡,他說一不二。
“爹娘,以防皇帝對祖母和二叔一家動手,我已經將他們接到天山郡安頓了?!?/p>